第55章 第 55 章(2 / 2)

“住嘴。”張仲極力平複著激動的心緒,緩了兩口氣,老眼勒大:“不能提斌雲。他與那韓芸娘的事本就屬惡極,又是我一手推他坐上齊州府知州之位。惡事若被揭露,楚陌正好反咬一口。到時包庇縱容之罪還是小,他要撕我等欲把控陝東糧倉,那麻煩就真的大了。”

張恒安掩在袖中的手緊握:“咱們就這樣否認,難堵悠悠之口啊。那些尚未授官的士子還好壓,朝裡呢?”文官武將怎麼看?皇上東宮怕是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悠悠之口?張仲心疼得似被人生撕一般。可他今日若不做出割舍,明日早朝,禦史台那些惡狗定會咬住他喉頸不放。

“將陝東、江寕、南延、灃水、西州、桂雲地的書嶽樓全部關閉。”

“爹?”張恒安失聲道:“怎麼能關書嶽樓,那可是您多年的心血?”

張仲重咳,手捂緊繃的心頭,他也疼,但能怎麼辦?還是要先向上明心誌,其他的隻能日後再慢慢謀:“關掉僅是一時之計。”

明白了,張恒安拱手:“那兒子現在就去辦。”

“趕緊去,要快。”張仲身子慢慢向後倚靠。書嶽樓早就成皇上的一塊心病了,雖隻是個閱書樓,但在他京城張氏名下就是個錯。皇上快不行了,這個當口不會動張家。可若他什麼都不做,皇上也是不容的。

“楚陌。”

張仲微眯起一雙老眼,終日打雁不想卻被隻雛雁給啄了眼,他小瞧楚陌了。現在也不用再懷疑了,駱斌雲就是栽在此人手裡。咧嘴哼笑,眼裡冰寒。手段倒是高明,但他還是太嫩了,現在就站隊太子,太早了。

誰也沒有想到謹慎了幾十年的張家,竟在一個丫鬟身上栽了個大跟頭。楚陌之名也隨之大盛,還未殿試,就大踩內閣首輔,膽子太肥了。關鍵事情鬨得這般大,張家還不能拿他怎麼樣。

殿試楚陌照樣參加,張仲勢必得避嫌。會試第二名,這殿試成績若不在三鼎甲之列,張仲還脫不了乾係。誰叫他是文官之首?

武英殿大學士蕭鵬遠聽說了消息,立馬問了永寧侯家送了什麼禮去楚府,之後便吩咐管家將南邊才送來的蘆枝挑好的送一些去楚府。

管家笑嗬嗬地去準備,張家不得意,他們家就高興。得備個好樣兒籃子,裝滿滿當當,叫人一眼就明白府裡主子的心意。

織井胡同趙府主院,海瀾苑,一陣清脆似銀鈴的笑聲自正房傳出。屋裡席氏瞥了一眼笑彎了腰的閨女,嘴角也不自覺地跟著上揚。今日鬨出的事,確實好笑。

張家要夾著尾巴過活了。那楚陌是一棒打在了七寸上,不帶一點偏的。狼子野心,一旦沾上這四字就難洗乾淨了。

笑了好一會,趙清晴才緩下來,抽了帕子摁了摁眼角:“母親,女兒現隻好奇那楚陌長什樣,是不是腹有這般大?”她雙手比劃著,“都是膽子撐的。咱們的張首輔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嗎?”

席氏凝眉:“我不好奇楚陌,隻好奇…”利目一斂,幽幽道,“我府裡有沒有揣著外心的人。”

“那還用好奇嗎?”趙清晴笑眼一沉:“連個小小解元都看著,像咱們這樣的人家,他又豈會放心?”不止張仲,京裡多的是不放心趙家的人。

輕出一口氣,席氏微笑:“那咱們就好好清一清,離清明沒幾日了,來不及送走,那就趕中元節。敢揣著外心在我府上窩著,我定是要好好送他們一程的。”

張家要關閉六省書嶽樓的消息傳進宮,皇帝麵上生了一絲笑。不愧是伯祖教出來的小子,這就斷了張家半臂了。

“太子呢?”

首領太監龐大福回道:“太子殿下去了狀元樓。”

他倒是悠閒。皇帝翻開右手邊的那本會試名冊,指點在九十三吉彥名上。會試七十九名駱聞壹乃津州駱氏嫡長房人,他不喜歡:“不要讓外麵的那些嘴閉上,盯緊京中各家。”

“是。”

看了一眼摞得高高的幾遝折子,皇帝沉臉:“去狀元樓把太子叫回來。”他攪和得也差不多了,沒得讓老子撐著病體在這忙得昏天暗地。

“是,奴才這就去請。”

京中狀元樓就豎在東城安華街上,往日午後人並不多,但今日會試放榜,再有楚陌與張家鬨的那出,人還真不少。

坐在二樓角落身著襴衫的長眉大眼青年,與同樣打扮的小尺子飲著茶,認真聽著幾步外一群士子在爭論。

“張大人為我大景學子設書嶽樓,是美事一樁。現在倒好,一出糊塗戲,不但毀了其清明,還逼得張家關閉六省書嶽樓。楚陌此行,我輩不齒。”

“事沒落在爾身,爾當然不齒。張家否認在楚家安插暗子,可又對蠟丸藏信之事閉口不談。楚陌若是沒悟出那藏信,又怎會送人去張府?那丫鬟牙裡藏了毒,這可不是一般的暗子。”

“書嶽樓何等清貴地,於我天下文士實乃一大哀。”

挨著圍欄坐的墨玉冠發青年,嗤笑端杯輕抿茶,茶在嘴裡轉一圈咽下。放下杯,抬起一雙水亮的桃花目,迎視望來的那群士子,言道:“你們讀書是為何?”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江崇清?”有認識青年的人已經小聲喚出了名。

轉著白瓷茶杯,青年斂下眼睫:“下次推崇書嶽樓的時候,隻說自己就可以了,彆帶上天下文士。我江崇清乃聖賢門生。”

這話誅心了,他是指推崇書嶽樓的都是張仲門生?不等出聲反駁,就聞咚咚踏樓台聲,沒想回首,但那異於尋常男子的尖細聲卻讓眾人大震。

“奴才請太子殿下安,殿下,皇上招您回宮。”

長眉大眼的青年嗔怨地瞪了一眼兩腮肉往下掛拉的龐大福,這老貨肯定是故意的,他聽得正有味。見那些文士都跪了,景易起身,背手不急不慢地離開。走到樓梯口時,掃了一眼低著頭的江崇清。

比江叔臻拎得清,不過較善之還差得太遠。瞧瞧今兒這一出,景易眼裡生笑,善之是明著給他遞刀。他也沒叫他失望,京裡要平靜好一段日子了。

當然平靜之下,暗潮洶湧。

太子才走,就有跪著的文士癱坐在地。尤其是之前激爭為張仲抱屈,貶損楚陌的那幾位,麵白如紙。

江崇清久久才抬起頭,楚陌站隊了,他也站隊了。有祖父辭官舊事在前,狀元是肯定輪不到他。探花、榜眼…還是傳臚吧,傳臚適合他,不由苦笑。祖父有悔,可事難違。

汪香胡同,吉安看著空了的果盤,手裡拿著最後一顆櫻桃,心情微酸。好吃的東西,總是不太經吃。這日頭才偏西,她還沒將吉彥會試九十三名的消息消化完呢。

“吃吧,家裡還有一籃子蘆枝,你不是說也很喜歡嗎?”楚陌嘴裡含著一顆櫻桃核,他就吃了這麼一顆。

最後一顆了,吉安也不好意思再往自己嘴裡塞:“給你吃。”見他不客氣地吞下,不禁彎唇,“蘆枝明天吃。”上午那一出鬨得滿城風雨,都蓋過了會試放榜。這人絲毫未受影響,就似那事跟他無關,中午還多用了半碗飯。

“不用舍不得。”他已經想好了,等授官後再找人要一些果子:“過幾日,你肯定能吃上個更大品相更好的櫻桃、蘆枝。”

吉安沒聽懂:“這果子外麵沒的賣。”有錢也吃不著。

“有人有就行。”他今日賣了那人這麼大一個好,一點櫻桃、蘆枝那人該不會不舍得。

“有人?”吉安眨了眨眼睛:“永寧侯家嗎?你找人要啊,可千萬彆。我不想旁人以為你有個好吃的媳婦。”

楚陌瞧著他媳婦的緊張樣兒,不由笑開:“一點吃食而已,等過幾年,自家樹長成了,他們想給我們還不稀罕。”

“我還可以等幾年。”吉安拿著碟送到他嘴下:“把核吐出來。”

聽話地將核吐出,楚陌是已經打定主意了,今年就不打永寧侯家櫻桃果子的主意了。但哪天若是遇著,肯定要問問他家的櫻桃樹是從哪選的苗?這樣一來,明年他媳婦應該還能吃到永寧侯府的櫻桃。

想到還沒消化掉的那事,吉安壞心地問:“你說三哥現在還好嗎?”

“好不了。”楚陌玩著她的手指:“他多穿件衣服,就不會落到九十三名了,這比沒考上還要叫他難受。”另皇帝龍體抱恙,一旦崩了,新帝登基,必是要開恩科。

吉彥才三十六歲,若是進士,十年經營入五品之列不難。但同進士…外放都是偏遠貧瘠地,奔勞到死,沒有大功,跨不過五品的坎。不過…今天這事之後,結果就難說了。

楚陌轉頭問辛語:“周明抄的榜呢?”

“我去拿。”辛語跑去書房,拿了桌上的紙,這可是下午周明又去貢院抄的。

展開從末位看,隻一眼楚陌就停了:“讓三哥傷心難過幾日吧。”第七十九位,駱聞壹出身津州大氏族。皇帝廢了那麼大的勁兒才把駱氏貶下去,怎可能讓他們再往上竄?

“什麼意思?”吉安歪頭看向那榜。

楚陌點了點駱聞壹:“三哥外放的地方不會好,”但也不會太差,畢竟後頭還有一群同進士。

“被他占便宜了。外放好啊。”吉安恨不能詹雲和也外放,放他個二三十年。

因藍花之事驚魂未定的青雨,走進屋見果盤空了,立馬上前收桌,才端了核要走。楚陌突然抬眼:“讓方管事明日去集上問問有沒有櫻桃。”

手一抖,青雨緊緊扣著盤,屈膝道:“是。”

吉安不看榜了:“不是說買不著嗎?”

但也許會有人送來,楚陌笑而不語。今天的事流轉的異常快速,足矣說明這東城到處都是耳目。那他就再試一試,不行的話,就隻能委屈媳婦再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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