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紫妤自大,也不想想,她能被賜婚雍王,成親後又得雍王愛重,追根究底是因何?還不是雍王圖父親手中大權。
“母親,已經一個時辰了。外頭冷得很,您就讓全姨娘和張姨娘先回自個院裡吧?”
“回?”鄒氏氣大不順:“那些年她們不是爭相去肅寧服侍嗎?怎麼服侍的?伺候得老爺兩腿寒濕,不到年紀就告老。我沒亂棍打死她們,已經是仁慈至極了。”老爺告老,謝家門戶是一落千丈。
還有城外的粥棚…要不是在天子腳下,她早著人去將那些刁民打沒半條命。一天花用近兩百兩銀,他們不配。
丹鳳眼丫鬟硬著頭皮上去,給兩位主子換茶。不想手才碰著茶壺,就橫來一隻手大力一揮,將杯盞茶壺全揮到她懷。
“滾出去跪著。”鄒氏神情凶惡,怒瞪吉祥。
吉祥衣服滴著水,兩手抱著茶壺杯盞不敢放,躬身退後。謝紫靈凝眉:“母親,她就是丫鬟,您與她動氣不是失了身份?”想撒氣,又沒膽對那始作俑者撒。她看了更是發堵。
雍王回府,謝紫妤該高興極了。隻沒了父親在後撐著,她那被窩裡,當真能熱乎?
擺手示意屋裡伺候的下人全退出去,鄒氏等門關上拽了屁股後的軟枕就是一陣撕扯捶打:“死丫頭,翅膀硬了,她也不想想是怎麼有的今天?”氣得兩眼生淚,心口生疼。
先斬後奏,逼得她不得不去信肅寧,讓老爺趕緊填礦坑。皇帝不挽留,直接批了告老的折子,將雍王臂膀全折。
混賬東西!活該她成不了大器。
耐心等著母親平複心緒,謝紫靈正想著以後。父親告老,她是靠不著了。母親雖向著她,但除了手裡捏著的銀錢,彆的也使不上力。她又僅是個閨閣女子,煩躁地歎了一口氣。
樟雨嬤嬤算計過,吉氏生產大概在來年一二月。一二月…現都十月底了,一二月是眨眼就到,她們真能靠吉氏身邊那個妖妖嬈嬈的丫鬟一著得逞嗎?
那吉氏也是,悶在那巴掌大的小宅裡幾月不出門。叫她想見一見都難,隻聞樟雨說那是個美人。
樟雨今日去西樺街了,不知有沒有遇著故人?
辛語沒想到會在西樺街遇著樟雨嬤嬤,她還以為這老貨隨詹雲和下放了:“您近來好嗎?”
“勞辛語姑娘惦記,我一切都好。”樟雨不著痕跡地打量完小姑娘這一身,心裡頭滿意。也是,整日裡對著楚修撰那般男子,又常見他疼寵吉安,春心怎可能不動?
“你和姑太太呢?”
辛語抽掖在袖裡的帕子,似不經意般露了半截腕,將戴著的金鐲顯了出來。捏著帕翹起蘭花指,摁了摁嘴角,婉婉道:“挺好的,”凝眉帶憂,“就是姑懷喜了,姑爺不在身邊,家裡沒根主心骨。”
將她一舉一動儘收眼裡,樟雨驚喜:“姑太太懷喜了,什時候的事兒?”
“四月的事兒,不想沒足三月,姑爺就去了西北。”辛語歎氣。
樟雨湊近稍稍:“姑太太懷喜,沒將你開臉呀?”
“嬤嬤您說什麼呢?”辛語羞著嬌嗔道:“我才多大?”
“你也不小了,這是規矩。”樟雨嬤嬤語帶不忿:“姑太太一句都沒與你提?”
老東西還真是來之不善,辛語垂下眼睫,抿唇失落地搖了搖首:“這不是五月國喪嗎?”
樟雨嬤嬤臉一板:“國喪是五月底的事兒,她四月孩子上的身。喝口茶的工夫,又不用大辦。”說著眼淚花子都泛起了,“語兒,你可不要糊塗了,該爭還是得爭。看看我…當年我就是像了你,悶著不爭不搶,才落得今天這個沒著落的地步。”
“怎麼爭?”辛語撇過臉,喪氣道:“我就是一丫鬟,命都在姑手裡攥著,能翻出什麼動靜?”
眼波一晃,樟雨嘴張了合合了張,遲遲才歎一聲:“我們都沒那狠心。”苦笑憂愁,“與我一個村出來的姑娘,黃豔兒,小我十歲,幼時吃過大苦,心早狠了。她賣身成奴後,儘心伺候主子幾年,得了主子信任,想抬她做妾。她卻死活不願。你猜後來怎麼著?”
辛語一臉淡漠,似對旁人的事不感興趣。
樟雨嗤笑:“後來主子生產…沒了命,留下一兒子。她沒日沒夜地守著那孩子,儘心儘力。不久她就被當家的收了房,成了貴妾。成了貴妾後…”兩眼盯著辛語,見她斂起雙目,心裡知她是把話聽見去了。
“二十餘年過去了,黃豔兒現是四品誥命。你說她憑的是什麼?”
恍恍惚惚地離開,辛語回到楚府,就立時去見了吉安:“姑,我遇見樟雨了。”
外麵冷,吉安正挺著肚子在屋裡轉悠:“她跟你說話了?”
“何止說,還說了很多。”辛語上去攙扶,也不避著奶和王二娘,直接將話全講了:“好毒的心思。”
王二娘淳樸,是真沒見過這樣的:“她是在攛掇你害…”及時打住,看了一眼丫兒,心裡警醒,看來這趟差還得提防點人禍。再瞧辛語,眼神不對了,把她攙扶著的手撥開。
“王奶,您做什?”辛語覺好笑:“我也算是您看著長大的,是那黑心肝的人嗎?”
“知人知麵不知心。”王二娘把吉安往自個這邊拉了拉:“誰曉得你是不是嘴上抹蜜,肚裡藏劍?”
那故事說得多好,幼時吃大苦,賣身成奴。又從奴身升貴妾,貴妾一心護養舊主嫡子。熬死繼室。嫡子不滿十歲,懷喜誕下龍鳳雙胎。兩眼糊了屎的男人,感念她功勞苦勞,扶其為妻,再請封。
她就想知道原配嫡子現在好不好?
辛語沒不快:“是口蜜腹劍,您有這份警惕就好。”
“樟雨有跟你說她現在哪伺候嗎?”吉孟恨不能撕了那老虔婆,看來然丫頭最後落那下場,她是沒少在裡使壞。不得用的主子,可不是早作死早好嗎?
“她說沒著落。”辛語不信:“雖然衣裳單薄,臉色也不好,但手背上油潤,麵上肉也沒少。我覺她是不想說。”說不準就在碎花胡同謝家。
吉安眨了眨眼睛:“那就順她的意。你等幾天的,行為鬼祟點去通州買些上好的紅花回來。我生產完,祛瘀用。”
“成。”辛語想想都覺膽寒。留子去母,靠嫡子上位,這世間還真是什麼人都有。樟雨真看得起她,但她不需要:“姑,她說的那個黃豔兒的事,會是真的嗎?”
“不知道。”吉安斂下眼睫,也是巧了,前個永寧侯世子夫人才與她提了個姓黃的奇女子,正是大理寺少卿祁中垣的夫人。不過她不叫黃豔兒,身世與黃豔兒一般可憐,經曆…也類似。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官兒,其妻四品恭人。
之後一月,辛語又遇了幾回樟雨。月娘也來了兩次楚府,終在年前辛語向吉安告了假,去往津州探親。回來時,在通州買了上好的紅花。
碎花胡同梓桐苑裡,謝紫靈得知後,對鏡撫麵笑得甜美:“這就對了。”一個背主的賤皮子,還妄想高飛,夢真美。吉氏也可憐,不過沒關係,她會替她了結那背主的賤皮子。
………………
噠噠噠……頂著寒風,一人一騎直奔京城。東遼已經降了,參戰的十萬強兵死了一半,廢了四分,獨剩一成全須全尾。北院大王忽立瞑也是悲壯,在北伐軍兵臨東遼王城時,北漠軍隊臨陣退撤後,於王城城樓自刎謝罪。死前令親信,在他死後割下頭顱,掛於城牆上。
東遼已經遞上降書,不日將派使臣赴大景。北伐軍開拔回撤,準備與北漠算賬。楚陌打馬,新君年號盛安,現盛安元年二月,安安應是要生了。
風呼呼過,他要見她平安。夜空寒月照路,憐他心切。還有百裡,就將抵京。
京裡汪香胡同小楚府產閣裡,吉安滿頭大汗,嘴裡咬著小布包。院裡除了楚鎮中、吉忠明等人焦急守候,還有太醫院院判童穩,及其子童嘉民。童穩額上都冒汗,來時皇上交代了,隻要一個結果。
母子均安。
童嘉民連藥箱都不敢放,做著隨時入產閣的準備。
一盆血水端出,辛語急忙掩好門。王二娘盯著宮口:“丫兒,聽二嬸的彆怕,咱先憋著點勁兒,宮口開五指了,一會咱就生。”背後汗濕一片,心裡鎮定。胎位很正,隻要宮口開到了,大人娃兒都好。
吉孟氏緊握著閨女的手,不斷給她擦著汗,眼裡噙著淚:“娘生四個,都順當,你隨娘。吸起…呼氣鼓勁兒…”
好疼,吉安感覺人被活撕了一般,牙緊咬布包,跟著娘的話做,吸氣…呼氣。肚裡那位這兩日很安靜,也不知是不是在害怕?
“六指了…再有一會就好了。”王二娘盯著:“丫兒,吸氣…呼氣用勁兒。”
西崮門城樓上城衛雖困頓,但卻不敢懈怠,還有兩刻就該開城門了。城外已有商隊等著入城。一騎快馬疾馳,不等靠近,便沉聲道:“開門。”
見九龍令,城衛看清來人,不敢遲疑,立時開城門放行。馬跑出十丈,就有城衛趕緊去上報,北伐軍主帥楚陌竟私自回京了。
馬入東城,引得幾輛馬車駐足。再見是往汪香胡同的方向,立時有了猜測。東午門外一眾大臣交頭接耳,在見城衛來稟報時,心知他們是沒看錯。
“什麼?”
“拿九龍令回的城?”
“他怎會有九龍令?”大理寺少卿祁中垣緊鎖一雙劍眉,眼神銳利。站在前排的幾個王爺,沒一個麵色好的。去年冬裡太寒了,為了能回府,他們就差把老底都翻給了皇帝。
皇帝倒好,竟將九龍令給了個外人。他就不怕楚陌拿著九龍令胡作非為?
知道實情的魏茲力,把手中玉圭交於楊淩南:“我去趟楚府。”不等音落,八字步已經邁出一腳了。楚陌到底知不知道,他那身份無召是不能回京的?就算是有要事必須得回京,也該先上書。
況且…西北的仗還沒打完。
快馬到楚府三門,楚陌跳下走進。守門的婆子見了,熱淚盈眶:“少爺,少奶奶正在產閣裡。”
就似沒聽到一樣,楚陌見廚房忙碌,抬手揉了揉臉:“送盆熱水進正屋。”腳下步伐看似穩當,但卻顯亂。
院中幾人見他,均露訝異,幾乎是異口同聲:“你怎麼回來了?”
楚陌不理任何人,目光掃過東廂廁屋,聽著自裡傳出的動靜,眼眶泛紅。回屋擦洗,換了身衣,確定身子暖了,出屋往東廂。正巧魏茲力趕來:“楚陌,你有麻煩了,快隨我先去見皇上。”
眼神都不給一個,楚陌冷聲道:“東遼的降書在那屋,你自己去找。”掀簾入了產閣,一隻腳才跨過裡間擋著的擺屏,就聞“哇”一聲,嬰孩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