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嬤嬤抽帕子擦了汗:“姑娘,若還想嫁去吉家,暫時咱們就當不知這事。”
“親是一定要成。”譚靈芷慢慢坐回凳上:“嬤嬤安心,成親前我不會透一絲半點給信旻。”若真是黃氏,那吉伯父、信旻幾個的臉麵就全沒了。
一想到此,她又坐不住了。這樣不成,吉家才逢大喜,如果黃氏的事被揭出,怕是小姑一家都得沒臉。
“嬤嬤,你趕緊拿銀子給大逵哥,讓他帶上二逵哥去東溪鎮。尋摸出黃氏的姘頭,將人先拿了。”
“好。”薔嬤嬤也惱,那黃氏都三十好幾了,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竟來這出醜。轉身才要走,神情一定,沉凝兩息又回過頭,往姑娘身邊湊了湊。“待成了親,您尋機將黃氏的事揭出來,試探一番,看吉老爺怎麼處理。”
譚靈芷眼波一晃,她也有此想。若能探到底,她便曉…怎麼待譚家這一窩的臟了。腦中不自禁地浮現出娘親死前的枯槁,她多希望六歲那年捉迷藏,沒錯入那方地窖。
沒錯入,娘親就不會因為尋她,而發現譚誌敏的醜陋。那娘親也就不會被譚誌敏挾製著……眼眶泛紅,譚靈芷鼻間刺痛,無論如何,她都得先保存自己,然後才能護著謙哥兒。
“去吧。”
“是。”薔嬤嬤眨了兩下眼,憋回淚意,趕緊去辦姑娘交代的事兒。
距離陝東不過百裡的攏北傑陽知縣府裡,詹雲和拿著邸報,已經看了三遍。楚陌真的封侯了,和吉欣然說的一模一樣,宣文侯。又從頭看一遍,放下邸報,起身走向後窗。
背手看滿園的紫薇花。這是前任知縣太太養護的,顏色豔麗,有點俗,但此刻瞧了正好。他眼裡太寂寥了。
一人赴任,無家眷相伴。夜來時,他也會孤枕難眠。羨慕楚陌嗎?不知為何,呈現在眼前的不是楚陌那張刀刻似的冷顏,卻是眉目溫婉仰看楚陌的吉安。
詹雲和眼睫輕顫下落,楚陌比他幸運。再掀起時,眸中已恢複平靜。下放傑陽快一年了,這一年裡,他六赴遲陵縣暗察。
現可以確定的是,駱斌雲是死在昌平二十三年十月初十、十一。那兩日恰逢大雪,故痕跡難尋。吉欣然提到過津州駱家與楚家有過節,駱斌雲失蹤時,楚陌正陪母到寒因寺上香。
寒因寺,他也排查過了,除了三聖佛寶殿前的那株菩提樹,彆的地都沒問題。他想動菩提樹,但寒因寺僧人枯坐樹下,堅決不允,還差點招來遲陵縣知縣。
得另尋時機。
看蜻蜓低飛,落在一盛開的花朵上。詹雲和深吸一口氣,昨日母親予他來信,說唐悅兒大病,已經癡癡迷迷下不得床了。她求他給份體麵,他拒了。
腦中再現吉安麵貌,他將來的妻子…樣貌可以不及吉安,但品性要似。詹雲和彎唇,嘴裡儘是苦澀。他也是人,也渴望有賢淑知心的妻子作伴。四周皆冷意,他求一份溫暖。
吉家二老隨方圓離京才一天,就有帖子送到小楚府。吉安拿著燙金描花的帖子,瞅了又瞅。這太常寺卿家老太太六十大壽…她得去翻翻辛語記錄的冊子。
要是來過禮,那他們家便照著走禮,人就不去了。府裡少了爹娘、師父搭手,小虎子幾乎全賴她和楚侯爺身上。
她家小楚侯爺隻要醒著,沒的一刻消停,不是要往東就是要往西。現揪著他爹,已經出府有一會了。
府外,楚陌左手抱著兒子,右手幫楊小爺摁著馬:“上去。”
楊小爺兩手壓了又壓馬背,還是有些不忍:“楚小叔,要不再等半月,我餓幾天。”他的柱子還是匹小馬,萬一被他壓壞了怎麼辦?
“伊…”他不上馬,小虎子卻傾了過去。楚陌手腕一轉,五指大張,將不安分的兒子箍在懷裡:“你上次也這麼說,”有意打量了一番墩子,“半月過去,肉沒怎麼掉。”
“這都是吃席吃的。”楊小爺把馬繩交給跟著的三三,湊上前,朝著小虎子拍拍手:“來,哥抱抱你。”
小虎子見多了楊寧非,也讓抱。楊寧非歡喜了,抱著軟軟嫩嫩的小虎子一邊走一邊嗯啊啊地給他哼些怪調。
楚陌抽走三三手裡的韁繩,一躍上了馬,跟在他身後噠噠噠。
走了五六丈,楊寧非聽著身後馬蹄聲不對啊…忽地一扭頭,見人高馬大的楚小叔正騎著他的小柱子,頓時哭喪臉急道:“你快下來。”
“我幫你試過了,柱子承得住你。”楚陌下馬,一個閃身上前,奪回兒子,轉身回家。
楊寧非踮腳抱著柱子的頭,眼淚花子都泛開了,一頓安撫。可柱子不太領情,嗤鼻兩聲。
吉安是一心想在家裡躲閒,但外頭不放過。這禮部才把誥命文書和一品誥命服送來,大街小巷就開始傳,楚陌與津州駱家溫婷議過親。沒成,是因在議親時,楚陌遭了誰算計。
“你們說這都什麼命?駱溫婷後嫁的呂從庸,他爹才被罷了官,前頭那位就封爵了。”一馬臉婦人說得眉飛色舞,腕上的鐲子金燦燦。
“那呂尚書被罷官,還是前頭那位下的手。”對麵尖嘴婆子輕搖著圓扇。那圓扇倒是精致,麵上的水墨與婆子一身灰棉顯得有些不融。“要不說人家好手段,不但攏住了人,還要將駱家趕儘殺絕。”
“心裡不虛嗎?她今天的所有榮華本都該是駱家姑娘的。”
“真沒想到小門小戶,心思竟如此深,也是讓我們開了眼界,就是可憐了駱家姑娘。好好的侯夫人,落成了賤商婦。”
“幾回流言,就沒傳她個好。依我看,無風不起浪,她定不是善類。”
“善類?妖婦還差不多。”
這流言一傳開,反應最大的非楚府,而是三禾胡同張家。張仲聽了下人報信,忙趕回府,質問大兒:“婷丫頭跟楚侯議過親的事是誰透出去的?”知道此事的,兩隻手數得過來。
張恒安問過他院裡那位主了:“不是咱們府。”
想想也知不可能是他大兒媳,張仲氣極:“混賬。”老大家的當初會私做主張替婷丫頭議親楚侯,也是在未知駱斌雲和韓芸娘之事前。後來曉得,臉當時就燒紅了。
有駱斌雲和韓芸娘的醜事在,但凡不糊塗的,都會將議親的事藏得嚴實,恨不能兩家一點瓜葛都沒。
可若是糊塗的呢?張仲頭暈。楚陌好好地在家帶娃兒,為什麼要去招惹他?
“備馬車,我要去津州府。”
“爹,大姑這…”
“你沒這大姑,以後她就是駱張氏。她哪像張家人?張家人沒有這麼刨自己根的。”
相較張仲,小楚府裡吉安除了有些意外,倒是沒生一點氣。抱著兒子躺在搖椅上,晃啊晃。沉思許久,悄悄扭頭看向書案後在畫母子圖的楚侯爺:“還要多久?”
“好了。”楚陌擱下筆,繞過書案,上來抱走趴在安安懷裡的小虎子,將他放到另一張搖椅上躺著。
懷裡沒有一坨肉壓著,吉安往上坐了坐:“外麵的流言是怎麼回事?”
楚陌不瞞:“尚不清楚。不過之前我著人找過駱愈。”
“駱愈?”吉安聽著這名好生熟悉,細細想,月娘沒在她這提過,那她是在哪聽過?
“駱愈是津州駱氏給駱斌雲他娘物色的嗣子。父母不在,家業全被族裡占了。這些年他也一直由駱氏養著,現年十九,已是舉人。”楚陌把小虎子快蹭到腳脖的襪口往上提了提:“我找駱愈,是要他清傲些。”以駱斌雲劣跡為由,拒絕入嗣。
此行於駱張氏是莫大的羞辱,會加劇她的憤恨。她恨毒楚家,那是最好不過。之後再挑出駱楚兩家議過親的事,自會有人找上駱張氏亦或駱溫婷。
隻…這流言來得早了些,外頭還一邊倒,好似全忘了駱溫婷與張培立那點不乾淨了?很明顯散流言的人對安安不善,要汙她的名。一回兩回的,流言話術激烈,若非安安心明,怕是早與他置氣了。
聽他這通說,吉安想起駱愈是誰了,他不就是《重生欣然錦繡》那本書裡,去抄譚家的那位大人?
“駱愈同意了?”
楚陌點頭:“駱愈清明,知入嗣嫡三房於己無助益,相反麻煩還不小,原就沒打算入嗣。且,他跟駱氏還有一筆爛賬要算。”
再回味剛方大娘給她複述的那些傳言,吉安翻身:“相公,我們打個賭。”
“打賭?”楚陌稀奇,放過兒子的小腳丫,趴到她搖椅把上,興致勃勃地問:“賭什麼?”
吉安摸著他的臉:“賭…駱溫婷會找上我或你。”見他鳳眼裡儘是笑,大著膽子下注,“我賭四百文錢。”
“我賭她找上你,下注五百文。”楚陌覺他媳婦真的是可人極了。安安總不出府,有些人著急非常。
“不要下這麼大,我總共隻有四百七十七文,不夠輸的。”吉安也覺駱溫婷會找上她。剛細想過,若沒去年王嘉鎮那頓吵,她還真有可能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