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和沒接話,傘麵往她那側傾了傾。
風有些大,沈千盞邊走邊嗑瓜子的想法被天氣無情粉碎。她縮了縮脖子,目光落在季清和燈光下的側影上。
影子纖細,隻有輪廓,看不清細節。
隻有那把傘,傘麵微傾,替她擋去了不少過堂而來的妖風。
這樣的安靜令她有些胡思亂想,她抬眼,在竹林惻惻風聲中,沒話找話:“季總對這種劇本會還適應嗎?”
季清和垂眸看她:“你指討論半天,討論不出實質東西的茶話會叫劇本會?”
他損得毫不留情,沈千盞覺得膝蓋一痛,解釋:“大綱沒落實,編劇對故事要寫什麼都隻有個模糊的概念,你指望開一次會就能討論出實質結果?”
季清和不置可否,他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還是存了幾分敬畏,並未憑自己的主觀去隨意評論:“定下大綱要多久?”
“看編劇。”沈千盞打了個比方:“就跟不終歲要開發新係列新產品一樣,前期的準備可能要三年五年甚至更久。編劇能理解我們想要什麼,進度就會很快。有時候是我和編劇的思維在同一條維度上,但光我的認可還不夠。資方會介入,提供修改意見。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你參與的原因,接下來等大綱出來前,季總都可以不用參與,由我和編劇溝通。”
聊到工作,她的話不自覺就變多:“你可能覺得每次討論並非那麼有意義,但劇本創作就是在一次次討論中修改完善。可能某一次突然有了很好的創意,又會全部推翻重來。你和我的目標一致,編劇要受的罪還輕點。如果你跟我站在兩個極端,比如我要豐沛的情感線讓人物更加飽滿,你希望戲份偏重於專業方向,我們就會有分歧。”
季清和問:“這種分歧,通常怎麼解決?”
“看我能不能說服資方或平台,以前人微言輕,經常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製片人雖一力撐起劇組,但並不完全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項目。”沈千盞解釋:“我很少連大綱都沒有就去拉投資,你是例外。通常我會和編劇做好大綱和前五集或者十集的劇本再去找平台找資方,儘量減少項目前期的摩擦,但這種情況通常是有原著或者成品劇本的前提下。做原創就會和我們現在的情況相似,什麼都沒有,從無到有,一點點去完善。”
“和資方意見不合的情況有很多種,比如我這場戲想沿海岸線放煙花,放個幾萬塊錢。資方不同意,覺得沒這麼多錢投入在放一放就沒了的煙花上,要求編劇改戲,改成天台看流星。”
季清和莞爾:“那我不會,你想放煙花,多少都可以。”
沈千盞有片刻的語塞。
她和季清和聊的是放煙花的事嗎?
她正想歎息一聲,總結個“話不投機不聊了,你大方給錢就好”時,他笑起來,嗓音低低沉沉的,在這冰天雪地裡格外招耳。
“我的意思是,你對項目的創作發揮,我願意無條件支持。”天色越走越深,他伸手虛攬她的右肩,低聲道:“不終歲內部有一套評估係統,在我決定投資前,評估小組遞了份客觀的評估報告,並不盲目。”
沈千盞對自己的業績有多能打十分了然,她驕傲地揚了揚脖頸:“我從沒覺得季總是出於私人原因才投資的千燈。”
季清和沉吟數秒,說:“那你還是可以這麼覺得的。”
沈千盞:“???”
季清和調情向來點到為止,既讓你覺得他有那麼點意思,又不直白露骨。
沈千盞覺得自己有些吃虧,要不是不敢撩季清和,她能給季清和來套“騷浪一百零八式”,要多騷有多騷,要多浪有多浪。
小野貓、學生妹,職場白領,所有人設應有儘有,海量供應。
不過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引起更大的麻煩,沈千盞隻能乾笑兩聲,誇金主爸爸真幽默。
——
季清和將她送到車前。
積雪已將車窗覆蓋了一層,他垂眸打量了眼車輪,蹙眉:“車先扔這,我送你回去。”
停車場裡有保安在清雪,主路上兩道清晰可見的車轍印。
沈千盞見雪不深,婉拒:“隻是下雪,車速慢點不會有危險。”路麵結冰了才會打滑,北京雖然降溫,但還沒冷到化冰的程度。
季清和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再勉強。
目送著沈千盞上車,啟動,他撐傘往後退了兩步,等她先走。
寶馬車的車輪往前滾了小半圈,車身一抖,停了下來。
季清和微微挑眉,上前兩步,叩了叩車窗。
隔著一層模糊的窗影,沈千盞將車窗降下,給他遞了個嶄新的保溫桶:“我媽讓我給你帶的。”
天色已黑,停車場內隻有零星的幾輛車,停得零零散散。
他撐傘立在車前,身形挺拔如雪鬆,散發著泠泠冷意。
沈千盞看見他眼裡的光由暗轉亮,像一簇幽火,搖曳躍動。
那是她無比熟悉的悸動,像山火遇風,不到疲累,永無止境。
季清和伸手接過,唇邊的笑意溫和又清朗:“替我轉達謝意,改日登門拜訪。”
沈千盞那張臉瞬間醬若菜色:“……登門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