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季家的老宅,祖上傳下來,至今已經數百年了。老爺子退休前,這裡久未修葺,破敗不堪,和現在是完全兩個光景。”季清和語氣微淡,含笑道:“後來我們這輩漸漸長大,我父親覺得小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宅的門麵應該裝點重視,否則……”
他微微一頓,賣了個關子。
沈千盞明知他是故意引她去問,還是上鉤:“否則什麼?”
“否則不好娶老婆。”季清和微哂,說:“結果,我還不是被拒之門外?”
他這話內涵得太明顯,沈千盞一聽,餘光見明決已漸漸落後,輕飄飄回了一句:“這話就有意思了,哪扇門把你拒之門外了?你這明顯是不認賬。”
她故意往歪了扯,偷換概念。
反倒是季清和,將軍不成,反將一棋,沒了話接。
口舌之爭上大獲全勝,沈千盞心情愉悅,連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
正屋門口已經站了一大一小兩道人影。
季老先生牽著季麟,就等在屋簷下。
沈千盞見過季老先生多次,雖仍保持著敬畏之心,但相處時卻自在了不少。
在客廳坐下閒聊片刻後,季老先生便領著沈千盞去藏室挑古鐘。他當日答應要借給沈千盞古鐘後,一直守諾,等著她上門來取。
老爺子的藏品比季清和的要壯觀多了,數列古鐘,分門彆類,從清代到現代,全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沈千盞表麵淡定,內心風狂浪嘯,沸騰不已。
早知季老先生有這麼一間鐘表閣,她當時就該打道回府。
情懷?
對坐擁了成百件古鐘藏品的富豪談情懷?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呢?
大人一安靜,小孩就閒不住。
季麟被季清和牽著,小身子歪歪地靠在他腿側,嘟囔:“裡麵好多鐘,都是我小叔叔修的。小沈阿姨,你能不能找出來?”
沈千盞對自己的稱謂能在一天內經曆無數次升級變化的事已經看開了,聞言,低頭與季麟對視了一眼:“我要是找出來了呢?”
季麟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圓乎乎的小手推了推季清和:“找出來我就把小叔叔送給你。”
見沈千盞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獎勵,季麟抬起頭,看了眼季清和,嘖嘖了兩聲,隱隱嫌棄。大有“你瞧,送你都送不出去”的言下之意。
季清和的手掌覆住季麟的小腦袋,兩三下將他的頭發揉得一團糟。
就在季麟手忙腳亂地整理發型時,沈千盞的目光微微一定,落在了麵前那個雕刻了蓬萊仙島,亭台樓閣及八仙進寶的黑木琺琅雕花古鐘上。
她記得,《時間》的劇本上,有個海外複刻版的古鐘被掉包追回後嚴重損壞。主人公費勁心血,才將它還原至最初麵貌,後來更是作為賀禮送給了自己妻子的爺爺。
古鐘表的名字都相對悠長拗口,沈千盞能對這個鐘表這麼印象深刻,多虧了它的木雕形象生動,完美得貼合了它的名字——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琅雕花古鐘。
這古鐘是她此行要跟季老先生借的鐘表之一,也是沈千盞所列的鐘表名單內,位列榜首的古鐘。
沈千盞沒急著立刻回答。
她忽然猜到,季麟的提問可能是季老先生授意的。
難怪機場出發前,季清和給她列了個鐘表名單,讓她到時候照著名單念。也幸好,她做事有分寸,想著現場掏出一張清單來,姿態實在不夠好看,默默背了下來。
想到這,她轉頭,看了季清和一眼。
後者正逗著季麟玩,並沒回視她的目光。
知道這是道考題了,沈千盞收起幾分漫不經心,認真答題。
她眼神四巡,先完整地將每個鐘表都看了一遍,大差不離時,才答題交卷:“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琅雕花古鐘、銅鍍四馬金樽琺琅浮雕古鐘、硬木金嵌銅鍍雕花鐘、金升月恒鵲鳴鎏金亭式自鳴鐘。”
她每報一個鐘表,便手指一處。
季慶振見她將鐘表都對上了,餘光掃了眼身後的季清和,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是在感歎孫大不中留。
他倒不是質疑沈千盞。
沈千盞對鐘表的了解程度,季慶振之前便略知一二。借季麟之口給她出題,也是想考究考究她對清和有幾分了解。
見狀,季慶振微微沉吟,將話說在前頭:“這裡每件鐘表都價值連城,像‘蓬萊八仙進寶黑木琺琅雕花古鐘’就是清和父親當年在拍賣行拍下的瑕疵損件。雖是損件,因它自海外歸來,本身價值不可估計,價格也異常高昂。要不是清和父親將它帶回季家,這古鐘未必能像今天一樣,重新行走在時間軌道上。”
沈千盞意會:“我提前跟季總討教過保存古鐘的方法,劇組那邊也專門設立了保險櫃,會有專人日夜看守。鐘表到無錫後,我會親自交接,就是拍攝過程,也會嚴加約束演員保護古鐘,保證完好無缺地給您送回來。”
有季清和在,季慶振並不擔心。
他這把年紀了,所有珍愛的物件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看得也沒那麼重。沈千盞的表態誠懇,又不卑不亢,他心裡滿意,一錘定音道:“這四件,我明天就讓人送去無錫。”
沈千盞道過謝,心中卻微微發沉。
她開口要借時口氣不小,真借到了,反而有些發怵。
這些寶貝,少則百萬,多則無價。她借回劇組,少不得小心供著。不說磕著碰著,就是多條劃痕,她都得再傾家蕩產一回。
萬一真磕損了,她就賣身季清和,睡一遍還不上那就睡兩遍,反正她也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