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時連滿手湯汁油漬都顧不得擦,急急忙忙地湊著頭,滿地找紐扣。
明明前一天還在節食減肥就為了能穿上這條裙子,精致地走上幾分鐘的紅毯。結果活動一結束,就在街頭夜宵攤上暴飲暴食,崩掉塑身的紐扣。
許是這樣的反差太大,不知道是誰先笑起來,跟上了發條一樣,引得另一個也笑到渾身脫力。找紐扣的事,也不了了之。
後來的幾年,沈千盞的記憶中再沒出現過這樣的畫麵。
仿佛隨著那粒紐扣的分崩離析,她們之間也從那刻起,分道揚鑣,漸行漸遠。
她拿起啤酒,舉至半空。
蘇瀾漪含笑,默契地舉罐與她輕輕一碰。
嗓子過酒有些刺痛,沈千盞咳了兩聲,才順利開口:“我本來想等月底回北京,約你吃飯。”
她一頓,開門見山道:“蕭盛的事,你應該聽說了。”
蓬萊辰光撤資,蘇瀾漪作為千燈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
沈千盞在聽邵愁歇說這件事時,就猜到,她與蘇瀾漪之間,必有一談。隻是她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猝不及防。
“是,聽說了。”蘇瀾漪唇邊的笑意淡了淡,深看了她兩秒,“蕭盛心術不正,做錯了事,是他活該。你沒受傷,我覺得很萬幸。”
沈千盞不接話,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和影視城合作的建議是你提的,我一直以為你知情,所以就沒拒絕和趙宗晨的合作。”她抿了抿唇,有些無奈:“你也知道,《春江》讓千燈虧損嚴重,我資金周轉不濟,不得不接受資方遞來的橄欖枝,公司才能勉強維係住正常運轉,我……”
沈千盞打斷她:“蘇總,我理解。”
“站在公司決策者的位置上,你的做法無可指摘。我也認為,摒棄偏見,達成共贏才是千燈未來發展的最好方式。你若是真的因為我與蓬萊辰光的私人恩怨,而拒絕合作,我反而無法愧受。所以千燈的任何決策,你都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
蘇瀾漪一啞,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沈千盞太冷靜了,冷靜到整個人出離的冷淡,像觸摸不到的霧一樣,肉眼可見的存在著卻又無法觸及。
她原本是抱著安撫她的心態來的,按計劃,她會先站在沈千盞的立場,與她同仇敵愾,共同討伐蕭盛。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袒露她的無奈,沈千盞有千燈的股份,她也是這場合作的受益者,她不會不理解!
可是,以往每一次都十分見效的解決方式,在今天猶如脫韁之馬,完全不受她的掌控。
沈千盞要說的話遠沒有結束,她咬著吸管,似不經意般提起:“蕭盛那你是怎麼考慮的?”
蘇瀾漪靜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避開她的對視:“明天他的辭呈就會遞到我麵前,我會同意讓他離開千燈。”
沈千盞笑了聲,笑聲發冷。
她應該滿足的,她與蕭盛的戰爭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便贏得最終勝利,她該滿足的。
尤其這一次,連蘇瀾漪都站在了她這邊,她維護她的尊嚴,維護她的權益,給足了尊重和體麵。可沈千盞知道,這隻是條件,一個完全不對等不公平的置換條件。
這兩年,蕭盛與她隔空對擂,蘇瀾漪並非不知情,這種對立製約的局麵甚至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就像君王,把權術玩弄在鼓掌之間。
沈千盞不信她會這麼輕易舍棄這枚培養多年終於小有所成的棋子,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枚棋子被舍棄才能換取更大的利益。
什麼利益讓她願意犧牲蕭盛?
沈千盞想來想去,隻有一件:“你是想拿蕭盛換我去和蓬萊辰光合作?”
她那晚便猜到了,趙宗晨既然找上門來,那就是餘恨未消,想給她吃點苦頭。她用蕭盛落了他這麼大一個麵子,他這樣睚眥必報的小人,必在家裡氣得吃不好睡不著。怎麼可能會就此罷手?
瞧,這不就來了?
蘇瀾漪無聲一笑,她支著下巴,像欣賞什麼有趣的物件一樣,打量著沈千盞:“千盞,你彆這麼想我。”
她指尖把玩著啤酒罐,聲音輕輕的,似安撫般:“我知道你和趙宗晨的關係緊張,兩家公司要是合作,擺明了是要獻祭你。我從沒這麼打算,也舍不得你我的友情就這麼被斷送。”
話落,她眉心微蹙,露出少許憂慮,欲言又止道:“我這趟來,是想和蓬萊辰光修複下關係。再者就是想和季總商量商量,看有沒有辦法讓千燈先平穩度過這段時間,等《春江》播出,資金回暖,所有問題都不存在了,這不是皆大歡喜?”
她明著出策,實為試探。
眼見著沈千盞的表情從驚愕到不掩譏諷,她掌心微涼,漸漸有些發汗。來時的底氣就在沈千盞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如沙漏般,傾覆了個乾淨。
她心頭無端有點發慌,笑容也漸漸無法維持。
良久,就在蘇瀾漪再也無法忍受這詭異的氣氛時,沈千盞撫額,竟笑了起來。
她望著蘇瀾漪的眼神,從不解到釋然,再到冷漠,就像凝視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樣,不帶一絲感情:“我們就到這吧。”
“這幾年就算是還你當初的恩情,我也還得差不多了。”
早在蘇瀾漪將蘇暫安排過來,讓她分派些製片任務給蘇暫時,沈千盞就有所察覺。蘇瀾漪對她,恐怕早已起了取代之心。
隻是她還是低估了人心,錯估了她在蘇瀾漪心中的位置。
“蘇瀾漪。”
“我們散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