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幕(2 / 2)

工作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沈千盞對親緣淡薄,對家庭沒有歸屬感。後來年紀漸長,沈母慢慢接受了女兒不能陪在身邊的現實,以自己過來者的閱曆,催促她去積極建立婚姻關係。

不能說關係交惡,但沈千盞與沈母之間,的確有無法溝通的一段時間。

而那段時間,遠隔兩地,像阻斷親情的禍水。

沈母固執已見,沈千盞又不願意低頭,要不是老沈同誌有一天忽然發覺母女關係惡化嚴重,及時調和,恐怕距離不止沒法產生美,還要產生疏離與隔閡。

這也是沈千盞出事後,沒有第一時間向老沈夫婦求助的原因。

他們對她的不理解,對她工作的不支持不看好,以及主觀上,她認為老沈夫婦沒有能力可以解決這筆幾千萬的負債。

出於做女兒的愧疚與責任心,沈千盞寧願扛下所有,也不願意這種糟心事驚擾到老沈夫婦平順安穩的退休生活。

蘇瀾漪說她是屬驢的,脾氣又臭又倔。

認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了,改變了,沒人能夠左右。

沈千盞起初不覺得,可年齡漸漸增大,待人接物趨漸客觀平和後,她發覺很多事情的確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而與季清和的家庭,與季老先生、孟女士的相處也讓她由心反省,她與老沈夫婦這些年的僵持、對立是否過於愚蠢。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與沈母之間唯一的矛盾消失了,雙方的立場自然不用再鋒芒相對。

——

沈千盞回過神時,沈母仍在喋喋不休:“看見你爸牽的葡萄藤了吧,說他是水果殺手真是半點沒委屈他。這葡萄藤能結出葡萄來,他愛釣魚釣魚,我絕對不管著他。”

夜晚的視野有限,葡萄藤攀騰的角落又沒有燈光,沈千盞一眼望去隻有黑乎乎的一片。

“老沈呢。”她問。

“和他的釣友海釣去了。”沈母嘀嘀咕咕的,有些不滿:“昨天就去了,明天才能回來。要知道你會來電話,估計今晚就回來了。”

她說得無心,沈千盞聽著卻挺不是滋味:“這兩天你都一個人在家?”

見她關心,沈母笑了笑,寬慰她:“白天我跟你小姨她們打麻將,晚上蕩會秋千就去睡了。你爸這陣子都在家,養魚種菜的,今年也是頭一回出海。”

沈千盞翻了翻手邊的日曆,問:“你和老沈,後天有空嗎?”

沈母一頓,狐疑地看她:“不是說我們不方便去探班?”

“探班是不方便。”沈千盞賣了個關子,幽幽道:“可我沒說我不能回去啊。”

沈母一怔,隨即驚喜。

秋千也不蕩了,慌慌忙忙往屋裡趕:“我現在就給你家老沈打電話,他昨晚還跟我說這趟收獲不小。”

“唉,我手機呢……”

沈千盞氣笑了:“你不正拿著跟我通視頻?”

沈母像是剛反應過來,被自己蠢得又氣又笑,半晌情緒才稍稍平靜,笑著說:“你人雖在無錫,但自從上次把我和你爸送回來後,就沒見過。你在劇組,我跟你爸想去看你,又怕打擾你工作,本來想著過兩天再問問你的。現在好,現在好,你想吃什麼,媽提前給你準備著……”

“媽。”沈千盞打斷她,她目光沉靜,看了沈母一會,才說:“我帶個人回來見你。”

沈母徹底傻了。

他們老沈家的鐵樹居然開花了?

——

當晚,夜色稍深時,沈母抖著腳腳給老沈同誌打電話。

一個沒通,打第二個,兩個沒通,打第三個。

一連數個,仍是無法接通的狀態後,她臉上的笑意微恍,不受控製地想起昨晚下了一夜的那場大雨。

她回憶了下老沈與她的最後一通電話。

那是雷雨前,她剛吃過晚飯,在打井水,準備澆花。

手裡有活,手機鈴聲響了片刻她才匆匆接起。那會老沈還嫌她接的慢,報了平安後,語氣興奮,說這趟收獲不小。

後來下起雨,她擔心院子裡嬌貴的花被淹死,匆匆掛了電話,和老沈再沒聯係過。

老沈喜歡釣魚,又有釣友。

以前出去海釣,也是一去三四天。

剛開始沈母擔心海上不安全,讓老沈一有信號就立刻報平安。陸續幾年,老沈次次平安歸來,她也不再那麼緊張,隻要求老沈出海或上島時告訴她一聲,讓她心裡有個底,便不再緊迫盯著。

這次出海,和往常一樣。

老沈出發前和她報過平安,昨晚應該是上島了,特意挑她晚飯後又打了一通電話。按理說,今天的電話早該打來了,結果遲遲打不通……

她越想越心驚,握著手機的手心一陣陣的出冷汗。

又一次無法接通後,她從通訊錄裡找出老沈海釣釣友的手機號,繼續撥通。

如出一轍。

無法接通。

——

次日清晨。

沈千盞尚在季清和懷中酣睡,枕邊的電話一聲急催過一聲,頗有“你不接我誓不罷休”的囂張姿態。

沈千盞胡亂探手去摸,摸了幾次空後,剛想睜眼。

身後修長的手臂越過她,準確的,找到她的手機,遞給她。

屏幕上,“母親大人”四個字在清晨八點的手機時鐘下如一道警鈴,忽得將她震了個神誌清明。

她正欲接起,又一道來自蘇暫的來電提示,與敲門聲一並,洶湧而來。

一股強烈的不安,在事後清晨的明寐中,步履匆匆,劈頭蓋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