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幕(三更合一)(2 / 2)

蔣孟欣眉梢微挑,再次追問:“場務在工作期間工作崗位上猝死,是否是劇組時間安排不合理造成的呢?”

“不是。”沈千盞冷靜地回答:“場務意外去世後,劇組第一時間報警立案。警方已判定死者意外死亡是自身原因,與劇組無關。”

蔣孟欣:“我聽說,《時間》劇組為了拍攝,租借了名貴的古鐘。而該場務正是負責看守古鐘的工作人員,且有值夜班,熬夜的需求?”

沈千盞譏諷:“你作為記者,多次使用‘聽說’一詞,你確定你的采訪會具有可信度與權威性嗎?”

蔣孟欣再次被噎,整張臉瞬間冷了下來:“沈製片避而不答是否因為心虛?”

“我隻是提出合理的質疑,你連這都接受不了,等新聞寫出去了,又要如何麵對人民群眾的質疑?”沈千盞笑笑,慢條斯理地喝了杯咖啡,邀請她:“彆光顧著聊天,喝點咖啡潤潤嗓子。”

沈千盞處理過的危機公關估計比這小記者走過的橋還要多,想給她下套?她還年輕著呢。

幾番你來我往,在沈千盞碾壓性的優勢下,喬昕已經十分淡定了,甚至還有那麼些同情這位記者。

她們家沈製片剛起來連甲方爸爸都懟,打嘴炮除了輸給季總,從無敗績。

這得多想不開啊,要來沈千盞跟前找不痛快。

隨著沈千盞強行中斷,邀請蔣孟欣品咖啡後,會客廳內的氣氛一凝,氣壓驟降。

正僵持間,沈千盞的手機一震,蘇暫發來一條消息——

蔣孟欣報道過《春江》劇組鬥毆一事,後來公司公關,她出來給蕭盛道過歉。

除這條消息外,是蘇暫從網上截圖的有關蔣孟欣的精彩履曆。

作為娛樂報的記者,蔣孟欣因大膽犀利的爆料風格,被網友戲稱為娛樂圈內的道德標杆。為博人眼球,蔣孟欣多次虛假報道,被人起訴。但因背後有資本力量支持,“蔣孟欣”這個名字甚至成為了一個量級IP號,擁有自己的公關團隊。

沈千盞垂眸,一目三行的瀏覽完畢,再看向蔣孟欣時眼神微變,漸漸凝重。

但顧忌著她的錄音筆,她並未輕舉妄動,問出一些不時宜且會留下把柄的問題。

眼下不宜再與對方交鋒,得儘快脫身才好。

正思忖間,走廊裡腳步聲匆匆,一場務推門而入。他麵色急切,額間帶汗,顯然是遇到了要緊的急事。

就在他不管不顧要開口時,沈千盞麵色一凝,輕喝道:“沒看見我這裡有客人,冒冒失失的。”她斥完,見場務將到嘴的話咽回去,一雙眼急得赤紅時,姿態優雅的起身,對著蔣孟欣笑了笑:“我這邊有點急事要處理,蔣女士你暫歇,我去去就來。”

話落,她看了眼喬昕,遞去一個示警的眼神:“你先替我陪著蔣女士。”

蔣孟欣自然不乾,她雙眸迸出興奮之色,正要跟上去時,走在前麵的沈千盞忽然回頭,眼神淩厲地望了她一眼。

這一眼的威嚴,猶如實質,瞬間將她鎮在當場。

——

待走出會客廳,沈千盞繃著的背脊微鬆,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場務終於被解禁,匆匆忙忙道:“酒店來了一夥自稱是老陳家屬的人,全都帶著棍棒,酒店的保安攔都攔不住。他們進來就直奔放置古鐘的房間,我們聽見敲門聲沒想到會是來鬨事的,開門後迎頭就挨了打。”

沈千盞臉色一白,腳下步伐猶如生風:“人沒出事吧?”

“除了挨了一棍子的兄弟,其他人有防備後倒沒傷到。但對方人多,大概來了七八個,個個凶神惡煞的,上來就打架。我們不敢還手,就被動自衛。”

沈千盞問:“報警了沒有?”

“報了。”

她聲音冷得如墜冰窟:“陳嫂呢,去請了嗎?”

“還沒。”

“古鐘呢?”她咬牙切齒。

“暫時沒事,大家都知道古鐘貴重,誓死保護著。”

沈千盞倒抽一口氣,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用手用力地按了按眉心,趁著電梯下落的功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去叫人,把攝影組還留在酒店的幾位師傅全叫來。”

她算著警車預計到達的時間,穩了穩心緒,先給蘇暫打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內,她餘光掃見電梯鏡中的自己後,似不敢確信那頹喪的人就是她,下意識抬眼,重新看向電梯鏡中。

鏡子裡,她麵色蒼白,整個人猶如被抽走了精氣神般,微微佝僂著。耳邊陣陣忙音裡,她聽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時如雪花降落的嗡嗡聲,似蜂鳴,一圈圈滌蕩開來。

她用力抿了抿發抖的唇,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挺直背脊。

她不能怕。

還要冷靜。

更不能露怯。

她是劇組的牌麵,是指揮官,她的一言一行代表了劇組,也代表了千燈。

她垮了,劇組的意誌也就散了。

她必須跟沒事人一樣,強硬、鎮靜、堅定,什麼都能解決。

沈千盞在給自己做心理暗示的同時,電話接通,蘇暫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躁與不易察覺的不安,輕聲響起。

背景音裡是機場到達區機械的航班抵達播報。

嘈雜的聲音一下淹沒了她的思維,沈千盞大腦空白了一瞬,險些忘記自己為什麼要給蘇暫打電話。

她抬眼,看了眼即將到達的電梯,語速飛快地問道:“你接到人了沒有?”

“沒有。”蘇暫對沈千盞的情緒變動很敏感,幾乎是立刻發覺她的不對勁,遲疑著問道:“怎麼了?”

“酒店來了一批自稱是老陳家屬的人鬨事,你趕緊確認下。”

蘇暫正束手站在谘詢台邊,聞言,猶如挨了一記悶棍,“草”了一聲:“這幫孫子。”

他仰頭看了眼早已到達的航班號,心口躁得猶如有把火在燒,燒得他理智全無:“我現在就回來。”

他這句話無疑證實了酒店正在鬨事的這幫人的確是老陳的家屬沒錯。

沈千盞心一涼,感覺血液都被抽走了一半。

她閉了閉眼,交代:“行,路上小心,我這邊能穩得住。”

蘇暫嗯了聲,正要說“季總剛才半道就回去了”,話還沒開口,伴隨著沈千盞那端電梯到達的聲音,她把電話掛得乾脆利落,半點沒給他留說話的機會。

他空瞪著手機半晌,鬱悶收線。

——

同一時間,沈千盞和場務兵分兩路。

遠遠的,她便聽見走廊上喧嘩吵鬨的爭吵聲,隱約還伴著女人的哭喊,尖利嘶啞,難聽得像是鳥聲亂鬥時的嘶叫,一片混亂。

她眉心不自覺的抽動了下,眼皮直跳。

快步走近後,沈千盞逐漸可以聽清女人在哭喊什麼。

“我們家可憐的三弟啊,你死了還遭罪啊。這群吸血的鬼,不能還你公道也就算了,還扣著你的遺體不給啊……”

“你們什麼居心啊,是不是就怕我們家屬去屍檢,戳穿你們的謊言!”

“沒良心的吸血鬼啊,要不是我們來了,你媳婦都要被他們給騙了!”

“這個什麼古鐘,要了你的命啊,索走了我的三弟啊。”

“殺人償命,快讓你們的老板出來!”

沈千盞的腳步一頓,一陣徹骨寒意從腳底直竄向頭頂。

她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房間內糾纏成一團的人群,以及紛亂不堪根本分不清哪方的現場,齒冷得一股邪火躥上心頭。

她轉身四顧。

目光觸及樓道安全消防位的滅火器時,動了下歪心思。很快,在考慮到非法使用的後果時,她很乾脆的放棄,轉而將視線投向擱在角落的一桶水和拖把上。

應該是清潔工準備打掃拖地,結果遇到兩撥人發生糾紛衝突,放下工具便走跑了。

她拎起水桶,步子邁得又穩又快,幾步靠近糾打在一起的人群後,她咬牙提起水桶,徑直潑過去。

這波無差彆攻擊可謂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呆立當場。

沈千盞看了眼對方手中的長棍,確認沒有利刃後,心裡穩了穩。

顯然,這夥人是借機鬨事來索取賠償,並非真的要你死我亡報複劇組。確認這點後,沈千盞鬆了口氣。

她將手中的水桶往空地上一擲,發出一聲悶響。

這記聲音像是警鐘般,將雙方震醒。

似乎誰也沒想到,有人會橫空殺出來,以這種方式居中調停。

沈千盞站在門口,不怒自威。

她的眼神犀利,凝視人時自有一股長期掌握權勢的上位者才有的威壓。

人群不自覺的向兩側分開,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沈千盞路過坐在門口哭天搶地跟死了老公一樣矯情做作的女人,又看了眼拿著棍棒凶神惡煞的所謂的老陳家屬。

最後,她看向蜷在角落裡被打傷後去保護古鐘的場務。

要說剛才是為了這未知的武力威脅感到恐懼和無措,眼下真的站在了暴力衝突的現場,她反而生出無限的勇氣與怒火。

她轉身,眼神冷冽地望向明顯是帶頭者的那位中年人:“你是帶頭的?”

她氣場太強,暴怒時像有與生俱來讓人臣服的能力,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中年人結巴了下,才道:“是我,你們老板呢,叫你們老板出來。”

沈千盞冷哼一聲,問:“你哪位?”

“我是老陳的大哥,陳岩。你們劇組害死了我弟,還想打發走他媳婦,想得美,讓你老板出來。”

許是發覺沈千盞並沒有威懾力,陳岩在短暫的警惕後,複又凶相畢露。

沈千盞環視了眼他身後安靜不語的五六個小混混,徑直越過陳岩,確認道:“你們是當地的?”

陳岩說話帶口音,和陳嫂一樣,一口塑普,連方言的味道都如出一轍。

但他身後的這些人,沈千盞不確定是當地人還是陳岩從老家帶來的同鄉,隻能先出言試探。

不料,結果有些壞。

開口的年輕人普通話雖比陳岩標準,可那咬字低仄的口音像陳家批發出來的一樣:“不是。”

陳岩似怪他擅自開口回答,轉頭瞪了他一眼,捏了捏手中的短棒,敲向牆壁上的電視機櫃,威脅道:“你少廢話,我就為我弟弟討個公道,你讓你們老板出來,你做不了主。”

“誰說我做不了主?”沈千盞冷眼看去,與他對視數秒後,微微移開視線,下巴微抬指了指他身後那幫年輕人:“想談事,我們和和氣氣談。你和你的這些朋友,把短棍放下,我們換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

“你這樣威脅恐嚇,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一點用。”沈千盞不欲激化矛盾,再次引起衝突,她看了眼落在人群之後被她用水潑了個濕透的幾個人,緩了緩語氣,說:“讓他們也換身衣服,我們去酒店的餐廳坐下來邊吃邊聊,你覺得怎麼樣?”

陳岩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在確認沈千盞是否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能夠做主。

沈千盞看透了他的想法,適當提出:“我雖然不是老板,但我是他們的領導。老陳在劇組工作,你應該聽過製片人這個職位。”她抿了抿唇,說:“我就是這裡管事的。”

陳岩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那雙渾濁的雙眼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雖沒同意換個地方,但手中的棍子倒是垂了下來,不再是一副隨時要攻擊的姿態。

“我弟媳呢?”他問。

沈千盞故作詫異:“你們沒有聯係嗎?”

陳岩眉頭一皺,似很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我知道她就住在這,你讓她也過來。你們欺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人,誆騙她儘快回鄉,這些我全知道。”

他說著說著,又激動起來,往地下啐了口唾沫:“我弟死在你們劇組,死在這個房間裡,你們什麼都不賠償,一句他是自己意外猝死的就想打發走人?沒門!”

越是這種時候沈千盞越冷靜,她知道和陳岩擺事實講道理沒用,放低姿態,說:“你要見陳嫂,我可以安排。老陳的賠償款由保險公司賠付,你不能說什麼都不賠償。這樣吧,我帶你去看看老陳的保險合同吧,你親自確認下賠償款,怎麼樣?”

走廊外,場務帶著攝影組的攝影師們不動聲色地走進房間內。

她不敢多看,怕吸引陳岩的目光,在他即將轉頭向後看去時,忽的提高了聲音,穩聲道:“你要是覺得我說了不算,我再安排你跟我們老板視頻通話。”

她姿態擺得低,又或許出於天生對女人的輕視,陳岩妥協。

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棍子,正要往後退。

就在此時,原先坐在地上哭的女人不經意往後看了眼,待看見身後忽然出現了幾位彪形大漢時,驚慌的大喊了一聲。

這一聲瞬間將沈千盞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化為烏有。

同一時間,警車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如撕破烏雲的陽光,突兀又急迫。

陳岩立刻醒悟過來,這些不過是沈千盞的緩兵之計。

目的就是為了將他們圍困在一起好一網打儘,要不是他老婆及時示警,他這會估計就上當了。

想明白這點,陳岩雙眸怒睜,一瞬暴起。

他望向沈千盞的眼神凶光畢露,揮棍就來:“給我砸。”

沈千盞對陳岩毫無頭腦的暴力行為簡直無語。

但眼下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場混戰在警笛聲中如爆炸的春雷,一觸即發。

沈千盞身側的場務忙護著她避到一側。

混亂之中,男人的怒罵與揮斥聲交雜在一起,沈千盞眼睜睜看著古鐘數次被危及,又被幾名場務拚死將人推開時,睚眥欲裂。

走廊裡,有一陣腳步聲集中、一致的踏步跑來。

沈千盞抬眼看到門口晃動的警徽與警帽,心口一鬆。得救了的感覺還未維持幾秒,她餘光掃見陳岩推開攔在他腰間的場務,正要揮棒砸向古鐘時,心神俱裂。

窩在嗓子眼裡的那股火將她喉嚨燒得一陣乾啞,她發不出一絲聲音,手指更是瞬間發軟,使不上勁般,酸澀得厲害。

等她大腦發出指令前,她先一步撲身而上,死死地擋在古鐘的保護罩前。

肩後至頸部被短棍擊中,沈千盞起初沒感覺到痛,那陣麻從她後頸一路蔓延至腰側。她的身體像是才反應過來,劇痛山呼海嘯般席卷了她的痛覺神經。

她痛得蜷成一團,餘光掃至陳岩發瘋似的再度揮棍擊來時,那個本該在飛往北京航班上的男人像是從天而降般,擋在了她身後,穩穩地替她攔下了這一擊。

沈千盞站立不穩滑落至地板的前一刻,他轉身,攬住她的腰,單手將她抱進懷裡。

撲鼻的冷香中,他一手護著她的後頸與腦袋,一手抱著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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