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盞問:“你要上台發言的吧?”
季清和正在閱覽明決替他準備的發言稿,聽她明知故問,忍不住勾了勾唇,轉頭看她:“你想說什麼?”
沈千盞組織了下語言,說:“你不怎麼跟記者打交道,不知道人心險惡。這一行像蔣孟欣這樣的記者多了去了,為了博眼球,估計會提不少讓人完全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就算應付過去了,新品發布會時被帶了節奏,顧客對企業公眾形象也會存有質疑,這種隱性傷害不可估量。”
尤其現在風口浪尖的,不終歲一旦處理不當,想擴展國內市場會有很大的阻力。
季清和似聽進去了,他思考數秒後,說:“不終歲有長期合作的媒體,關係一直維護得很好。所以,你不用擔心會有記者為難我。”
兩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在各自的領域裡也是走在前列的佼佼者。
他們的相遇,有點像處在天平兩端的兩個世界在某一天意外傾斜,才導致了這個故事有了相交的起點。
除了“鐘表修複”這一點,能產生互相吸引的,隻有彼此。所以在工作這個範圍圈內,他們始終保持著涇渭分明的尊重和距離。
季清和反思了一會,說:“許多事我好像都來不及告訴你。”
“不終歲在這次的風波裡並沒有實際損傷,主流媒體對不終歲的印象很好,反而借這次的輿論回應了以往並沒有鬨上台麵的小道消息。”
“不終歲剛進入國內市場時,因孟女士的政治立場與國籍問題,被多次質疑。但這些質疑並沒有引起大範圍傳播,隻是小圈子在抱團抵製。公開聲明有些大題小做,容易影響品牌形象,放任不管又日漸成為隱患,公關部為此頭疼了很久。這次機會倒是正好做了澄清。”
他乾脆將文件放在一邊,跟她聊了聊這次發布會的內容和目的。
兩人平時過於注重靈與肉的結合,反倒很少交流這些日常話題,以至於沈千盞經常忽略他在事業上的野心與圖謀。
等她弄明白季清和是借著這波關注為不終歲省掉一筆宣傳費後,她心想:幸好,沒自作多情。
——
飛機抵達北京時,是下午一點。
兩人的行程雖然全部保密,但抵達機場後,仍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不知是哪邊的媒體收到風聲,得知季清和與沈千盞今日回京,雖不知具體航班,但每趟無錫飛北京的航班全都蹲守了一兩位記者。
等沈千盞發現機場有記者時,已經來不及跑了。
新娛快報培養出的記者幾乎個個都和蔣孟欣從一個模子裡打印出來的,二話不說,先將鏡頭懟到臉上,連珠炮似的一連發問——
“沈女士,請問你這趟回京是接受審查的嗎?”
“你在微博上公開宣布離職的消息是為了和千燈撇清關係嗎還是僅僅對千燈的無所作為表示不滿?”
“沈女士,劇組解散你有什麼感想嗎?《時間》作為明年年初播放的獻禮劇,這個時候夭折,對你的事業會有什麼影響呢?”
“你有考慮這次風波結束後,繼續組建劇組完成拍攝嗎?”
沈千盞幾次險些被懟上前來的鏡頭砸傷鼻梁,要不是季清和及時將她護進懷裡,這些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記者,幾乎能立刻將她淹沒在人潮之中。
季清和回護的舉動顯然吸引了記者的注意,一部分鏡頭和話筒紛紛轉移,對準了這幾日同樣出現在話題中心的季清和。
現場一片鬨鬨嘈嘈的“季先生”“沈女士”裡,一聲驚呼突兀得像是推倒多米諾紙牌的小球。很快,一陣推推搡搡,將本就擠在一處的人群推得東歪西倒。
沈千盞身前一位身材略顯嬌小些的女記者,被身後的記者一撞,手中的攝像機脫手而出,徑直砸向沈千盞。
這突然的變故令不少目睹事情發生的人發出一聲驚叫。
沈千盞下意識抬頭去看,失控的攝像機就在離她眼角數寸距離的地方,被一隻手掌死死握住了鏡頭。
混亂的現場,像忽然按了暫停鍵一般,安靜了下來。
攝像機的另一頭還掛在女記者的脖頸上,她嚇得花容失色,嘴唇抖了抖,等反應過來後,火速接過攝像機,不斷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季清和沒鬆手。
他臉色陰沉得像是在醞釀著一場風暴,眸光幽暗,如烏雲壓頂風雨欲來般,鎮得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他擋住鏡頭,手腕往下一壓,徑直將攝像機的視角壓向地麵。
同一時間,明決領著數名保鏢入場,輕輕鬆鬆地將季清和與沈千盞護在包圍圈內,與記者隔開。
人高馬大的保鏢,個個身材魁梧,不苟言笑。像堵人牆般,嚴嚴實實地將方才還囂張到不可一世的記者們擋在一臂之外。
這陡然發生的轉變,與氣勢壓製,令在場的眾人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他們麵麵相覷,尚在猶豫要不要繼續采訪時。
季清和手一鬆,鏡框後的那雙眼睛,視線回落,瞥了眼麵前麵若菜色的女記者一眼,低聲道:“拿好你的相機。”
他的語氣勉強還算平和,用詞也沒有很犀利。
偏偏就是有沉如萬鈞的力量壓得那個女記者再抬不起鏡頭來,周圍蔓延開的低氣壓,恍若實質般,滲入皮膚,冷得所有人牙齒發顫,一時竟忘了反應。
直到季清和擁著沈千盞離開,那批比攝影師還要威武雄壯的保鏢們緊跟著撤離,這片方寸之地才稍稍湧入了一絲新鮮空氣。
眾記者原地呆立片刻,方如鳥獸散,一轟而去。
——
季清和的低氣壓一路蔓延至車廂內,明決自知失職,上車後就開始檢討。
商務車一前一後,從停車場駛離。
季清和跟壓根沒聽見明決說話一樣,轉頭問沈千盞:“這幾天先住我那?”
這句話雖是征求她的意見,但並沒有多少詢問的意思。
明決自知已經惹了季清和不快,果斷閉嘴。
沈千盞還沒說話,他已經替她做了決定:“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等會讓司機送你去時間堂。”話落,他聲音放低,啞聲問:“需不需要讓孟忘舟再收拾一間客房出來?”
前排副駕的明決眼觀鼻鼻觀心,若無其事的跟司機交代稍後把沈千盞送去時間堂。
沈千盞還沉浸在剛才那場虛驚中,聞言,與他隔空對視了數秒,無聲地用口型回答了三個字:“跟你睡。”
季清和勾了勾唇,對她如此識趣表示滿意。
隔著扶手,他牽起沈千盞的手,也無聲的用口型說了三個字:“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