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一大早便往G交會前去,沿途的街麵越來越乾警,臨近G交會樓棟處,乾淨整潔到近乎一塵不染,每隔幾十米就有人杵著大掃把在打掃衛生。
電線杆和五層樓的樓棟上麵掛滿了彩旗和熱情的歡迎標語,樓房的正上方掛著牌匾——花兔國出口商品陳列。
溫筱暖還想再走進幾步就被卡主去路,她真的沒想到這裡會這麼熱鬨,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個個穿著中山裝又或者是西裝,身上佩掛著G交會的參會標誌。
“走吧。”仇玟菓指了指安檢隊伍。
溫筱暖瞅著這幾條距離大門還相當遙遠的排隊通道,瞧著金色黑色烏壓壓的後腦勺,看得雙眼發直腿發軟。
她湊到仇玟菓旁邊,指了不遠處的房間後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說走那條通道嗎?”
她的話音剛落,仇玟菓還沒說完,身後就有幾個人搭上話了。
“小姑娘家家的是第一次過來見世麵吧。那裡可是洋人企業的通道呢。不過也要理解,畢竟人家是來給我們送外彙的。”
“不僅有洋人,還有香江和馬祖的大商人呢。聽說這次有個大商人資助了幾所小學呢。當內賓真好啊,每人每天供應5分錢的豬肉;還有香皂、肥皂、香煙等商品都給予適當照顧。”
“呸!資本家的臭玩意。”
“嘿。你要嫌棄錢,你扛著身上的貨回去唄。”最初搭話的青年男子啐了一口,然後笑容滿麵地看向溫筱暖,“小姑娘,我看你應該是有點門路的,怎麼樣?最新款的香江牌收音機要不要啊?”最後一句話他的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溫筱暖一愣,轉而露出了然的神色,這應該是最早那一批倒買倒賣的吧。這人應該是香江或者媽港哪個走私商的排頭兵。
看他這紅光滿麵的模樣,從走私船的“耗損”裡偷偷撈了點貨,然後來大路上販賣的行為,應該不是一次兩次。
溫筱暖還沒有反應,仇玟菓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他聲音嚴厲道:“投機倒把?”
這話一出,整個隊伍的人都出現一點騷動。
在六零年代,哪怕你把自家做的豆腐佬拿出去賣都會被批,做生意的人基本會被套上投機倒把的帽子,所以在這行隊伍裡沒被抨擊、指責甚至恐嚇的是少數。
仇玟菓這話可說是捅了馬蜂窩,眾人看他的目光瞬間不對勁。
溫筱暖見氣氛不對,忙轉移話題:“咳。各位各位。他是為了做生意,所以經常背誦董大長老語錄,結果背誦得走火入魔了。見諒見諒啊!”
這話題轉移得很拙劣,溫筱暖其實也就是敷衍地想找個台階,沒想到周圍不少人居然拿出了□□,一臉“理解理解”的模樣。
最初和溫筱暖搭話的青年眼珠子一轉,上前兩步悄聲問:“哎。你們是香江還是媽港那過來的?”
“為什麼這麼說?”溫筱暖一臉疑惑,完全不明白對方怎麼會得出這麼個結論,“我說的是官話吧。”
“雖然你們大陸話講得蠻好哦。但我知道十幾年前本來就有一批大陸人去了香江和媽港,會說官話很正常啦。現在看大陸有商機回來做生意也很正常啦。”
溫筱暖挑眉:“哦?”
青年見溫筱暖不接話,繼續套近乎:“你彆看我這樣,其實我們是一樣的。喏。你也是做了功課才來的吧。最好穿上中山裝,來之前一定要檢查胸前是否佩戴了董大長老的像章。約見G廣交會的生意夥伴,不要馬上談生意和吃飯,那是作死,首先表示你讀過董大長老的語錄,說你很想觀看樣板戲,比如仰慕《紅燈記》等。最後為了表達真誠,你還可以對生意人說想要一本《老三篇》,讚美這本書對花兔國、對世界革命人民都有深遠影響值得好好學習……”
溫筱暖就差聽傻眼了。她忍不住回頭看仇玟菓。
仇玟菓挑眉,似乎對此並不是很驚訝。
青年還在熱絡地開口:“你是需要進購些什麼?紅薯?藥材?陶瓷?還是……”他聲音壓低了一些,“淘一些古玩寶貝之類?你可以找我啊,我在這裡有些門路哩。”
“啊?你能有什麼門路?”溫筱暖原本隻敷衍一句,就打算喊著仇玟菓離開。
沒想到居然從對方嘴裡聽出一位未來大佬的名字。
“你應該聽過趙冬英的大名吧!那可是我大哥。”青年一臉自得的表情,“我老豆早年就跟著他一起出海送物資,與這邊的官方混得不錯,我呢也有些臉麵,可以幫你弄到臨時進去的身份!哎,你可彆以為G交會隨隨便便都可以進去,門檻高著呢!這樣,我幫你們進去,你幫我走貨,又或者你在裡麵成交了產品分我點利潤。哎,要不要合作啦?分我百分之三的辛苦費就行。”
趙冬英是鼎鼎有名的商人。他白手起家,燒煤工、糖廠、修建機場的苦力等都乾過,在西方勢力對國家實施全麵禁運時,趙冬英在香江組織了頗具規模的船隊,為花兔國運送了大量急需物資。
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後,趙冬英積極在大陸投資生意,並且運用自己在香江的影響力,堅決支持內陸在香江的各種政策。也是被官方認可的愛國商人。
溫筱暖多打量了他兩眼,可惜是趙冬英的馬仔而不是趙冬英本人,她還是準備離開。
仇玟菓拉住她:“走那邊。”
“啊?那不是洋人才可以……”
仇玟菓挑了挑眉,然後領著溫筱暖繼續往“特殊通道”前進。
溫筱暖忽然反應過來,這人該不會是計較之前她說的那句“特權主義”而故意為之吧。
原本不甚在意的青年,見兩人居然光明正大的走“特權”通道,而且還真的被邀請進去了。他眼珠子一轉,不甘心地跟上去。
溫筱暖和仇玟菓順利地進入G交會樓層。
外麵很擁擠,裡麵井然有序,這裡的外國人以褐膚居多,還有一些帶著翻譯的櫻花國和泡菜國人。有意思的是,外國人個個都手持一本□□,中山裝上佩戴著董大長老的像章,看起來又紅又專。
裡麵的展台擺放得錯落有致,每個展台前都站著幾位青年,他們舉著自家的產品,熱情洋溢地與外國人比劃介紹。
溫筱暖和仇玟菓一路往裡麵走,幾乎每一處展台前都有不少外國人圍著,隻除了零星幾個展台沒什麼生意,這其中就有她們的展台。
“這是怎麼回事?”溫筱暖不解地看向仇玟菓,“六零年代的全世界的藥品行業這麼發達嗎?他們都對藥品不感興趣嗎?”明明她的公司的展台上放的藥品,不說稀少貨,起碼也是六零年代備受眾人追捧的稀罕貨啊。
仇玟菓微微蹙眉:“準確的說不是對藥品不感興趣,而是對我國的藥品不感興趣。”
“為什……”這話都不用問出口,溫筱暖就已經想到了答案。
六零年代的花兔國百廢待興,在那些發展多年的資本主義國家的民眾眼中,隻怕是剛剛崛起的蠻荒之地。在這裡,他們隻相信原汁原味的土特產或者輕工業產品。
同理,就好像21世紀的花兔國人民不會跑去非洲買當地研製的藥品和電腦一樣。
“大意了啊!”溫筱暖抿緊唇,有些懊惱地拍拍腦袋,“我怎麼早沒想到呢!早知道我不應該采購這些成品藥妄圖打入國際社會的,還不如多采購一些製藥設備。艾瑪,我真的是……”
“彆著急。”仇玟菓很淡定,他的目光似乎往後瞟了兩眼,“你放心我們還有機會。”
“什麼?”
仇玟菓沒有解釋而是帶著溫筱暖繼續在各個展台前轉悠,不同於溫筱暖的憂心忡忡,仇玟菓自在地觀摩產品,時不時與老外身邊的翻譯聊一聊。
等到中午兩人乘車回酒店吃中飯,溫筱暖憋不住想詢問時,就看見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青年,正一臉恭敬地站在仇玟菓麵前。
“有什麼事嗎?”仇玟菓慢條斯理地倒茶。
青年態度更加誠懇:“這位大少。我想幫您做事,不知可不可咩?”
溫筱暖一臉愕然,下意識開口:“你跟蹤我們?”
青年臉上露出一抹羞澀,很快又畢恭畢敬地溫筱暖沏茶,溫聲道:“小姐。之前是我冒昧,不過也是剛剛我才反應過來,一路都是大少願意讓我跟,我才敢一直跟著的。”
溫筱暖迷惑不解,這在打什麼啞謎。
仇玟菓道:“我這裡不留無用之人。你應該也知道我賣的是什麼了。”
青年點頭。
“那好。來G交會的洋商不知凡幾。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讓他們認可我們的藥品,進貨,賺錢就行了。”仇玟菓很直白地開口。
青年一愣,露出苦澀:“大少。西藥西藥這從西方傳來的東西,那些洋人傲著捏。彆說是亞洲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製藥廠,哪怕是香江有名的製藥廠,在他們眼中也是西貝貨,是比不上他們本土的藥業。我再多句嘴,說句實話望大少您彆生氣,就製藥方麵西方國家確實要強一些。”
“嗯。藥效比他們的好,價格比他們的便宜。你有沒有信心推銷出去?”仇玟菓仿佛沒聽見對方說什麼,單指敲桌麵平靜道。
青年剛想搖頭。
仇玟菓開口:“事成之後,利潤可以分你一成。”
青年搖頭的舉止一頓,猛地睜大眼:“大少。您說真的?”
藥品行業在哪個年代都是暴利,彆說利潤分一成,就算利潤分百分之一都足夠一個人吃喝不愁了。更何況這是一個無本的買賣,仇玟菓丟出來的誘餌實在是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