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是一定要當場報的。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來與孤搭話?賤婢所生,不知所謂。”大啟的嫡庶之風十分之重,武帝也三令五申,不允許亂了尊卑。太子更沒有說錯,三公主的生母在成為妃子之前,確確實實隻是個婢女舞姬,若不是美貌出眾,也不會有今日造化。
出身是三公主的痛點,一碰就炸,百試百靈。
姐弟二人就這麼在大殿上起了口角,爭執嘲諷了起來,讓眾臣不敢相勸。再後來,罵戰隨著三公主一母同胞的幼弟十皇子的動作,而升級了。
也不知道這個小胖子怎麼想的,甩開身邊的奶娘,拿著桌案上的一把水果小刀就朝著太子衝了上去。
整個場麵都亂了,尖叫聲此起彼伏。等眾人反應過來想要阻止時,十皇子已經因傷人不成,力道又沒收住,一頭紮進了殿內的假池中。
那池子隻是個供舞姬表演而搭建的人工池,水深不足成年男子的腰高,十皇子哪怕是個孩童,在及時的援救下,也並沒有出什麼大事。
反觀太子殿下,因為想拉住十皇子沒成,反倒是撞了桌角,當場昏了過去。
顧喬聽的是一愣一愣的。他知道本朝開國不久,當今聖上也不過是第二代,沒推翻前朝時,全家都蹲在莫尋山上當土匪,文化水平不高。但他萬萬沒想到,第三代的皇子公主們竟也還保留著如此這般、這般,呃,顧喬斟酌了一會兒,才勉強找到了一個形容詞,“質樸親民”的家庭關係。
說罵人就罵人,說動手就動手,這個太子……有點狂野啊。
和文武兼備、十全十美的傳言,相去甚遠。
真正的太子聞道成,如今也已經搞清楚了自己的狀況。
他變成了縣國公府的世子顧喬。那個父母在時,以早慧聞名大啟,父母去後,據說已是傷仲永的神童。
顧喬所在的縣國公府,自顯國公意外去後,掌家的就變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顧老太太。老太太迷信又昏聵,出身鄉野,舌長刻薄。年紀輕輕守了寡,育有二子一女,大兒子依靠實打實的戰功拚出了一個顯國公的爵位,小兒子卻……烏七八糟的厲害,和顧老太太一同在田間長大,有幸雞犬升天來到京城,還是不成器。
聽說顯國公剛去時,他這個不安分的二弟,還出過什麼想要兄死弟從的鬨劇,被京中權貴很是嘲笑了一段日子。
顧老太太為保全兒子,一怒之下就直接閉門謝客,再不與同階層的權貴來往了。
世子顧喬還小,暫時沒有辦法繼承爵位,縣國公府沒了能立起來的人,就這樣一日不如一日漸漸式微了下去。
人人都說顧老太太是在蟄伏,想要耐心等孫子長大再圖其他,但如今來看……
聞道成麵對顧喬身上的單衣,心想著,這位世子過的也未免太慘了點吧?
還在病中,就被生生拉了起來。隨便一個堂妹身邊的丫鬟,也可以對他呼來喝去。竟、竟還要他去給什麼勞什子的堂妹端洗腳水?
聞道成長這麼大,就沒有被人這麼羞辱過。雖然他們真正要折辱的是顧喬,但誰讓他現在就是顧喬呢。
再思及今天宴上的事情……
聞道成的眼睛一轉,開始尋思,這個堂妹不會就是那位身具“鳳命”,近一年內總有人在他耳邊極力遊說,希望他能夠娶來為妃的顧小姐吧?
嗬,可真是“人美心善”啊。
“怎麼?啞巴了?你倒是說話啊,端還是不端?拖延了時間,好叫我們小姐告去老太太那裡,看你有什麼好果子吃!”丫鬟根本不掩惡意。
顧貞兒今日在宮裡受了委屈,還沒回家,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拿顧喬發泄。
聞道成隱在寬袖裡的手微微握拳,眼神眯成了危險的一條縫,他說:“我端。”
顧貞兒就在隔壁,正坐在亮如白晝的紗罩宮燈下,得意洋洋的看著“顧喬”屈辱的一點點靠近。她的心裡暢快極了,這個自小要什麼有什麼、人人誇讚的堂兄,如今也不是隻能被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過,今晚的堂兄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同。
顧貞兒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同,就是不由心中一緊,甚至有點怕了對方。不,她怎麼可能會怕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災星野種呢?
“你站在那裡看我乾什麼?”顧貞兒提高聲音,色厲內荏道,“還不快過來?彆以為我這是在欺負你,也彆想著出去和誰告狀。我這可是在幫你洗去一身克父克母的罪孽,你以為是誰都可以隨隨便便幫我端洗腳水嗎?”
聞道成穩穩的端著水,一步步上前,勾唇,挑眉,讓顧喬本來溫和無害的臉,蒙上了一層陰鷙詭譎,他說:“也不是誰,隨隨便便就能承受的了我端的水的。”
說完,不等顧貞兒反應,一盆熱水就已兜頭澆下,好像還帶著刺啦破皮的聲音。
“啊——顧喬——”
聞道成看著尖叫連連、咒罵不休的顧貞兒,閒庭信步道:“看來,二小姐也沒那個福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