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哪還有什麼不肯的,當下就點了頭,若不是三公主生命垂危,他甚至會直接下達讓他們回京的旨意。
誰弱誰有理,再一次讓武帝心中的天平傾斜了。
這種時候,顧喬縱有千般心思,萬般手段,也沒有辦法了,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他隻能儘量替殿下低調下來,防範著所有有可能借題發揮,在武帝麵前亂嚼舌根的人作祟。
聞道成的布置,也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在國公府裡對暗衛點了點頭,終於要開始了。
李淑妃匆忙上路,連行禮都沒有怎麼收拾,隻先隨便讓宮人準備了些應急的東西,就乘上了離京的馬車,母心似箭,想要趕赴祈寧庵下。她在心中一遍遍的想著女兒有可能遭受的痛苦與折磨,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錐子捶打了千百遍。
她甚至沒有辦法因為兒子的死而昏過去。她不能昏,她還有女兒需要她堅強。
但是車隊卻還是在離京之後的十裡亭,被人攔了下來,李淑妃本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性子,又兼之心急如焚,神色一狠,直接就下命讓親衛踏馬碾過!
車隊不能停!誰也不能耽誤她去見她的孩子!
這人死了,她負責!
幸好,來人身子靈活,又早有準備,輕鬆一躍而起就躲過了高頭大馬,並傳音到了李淑妃的耳中:“我們為娘娘準備了神醫。”
“能有多神?”李淑妃嗤之以鼻,這種時候想要利用她的人太多了,她根本連分辨都懶得去做,隻會一棒子打死全部。
“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種。”
這話隻有李淑妃一人聽到了。
“!!!”哪怕對方這話裡隻有十分之一的可信,李淑妃還是不可能不心動,這招實在是太準了,她根本拒絕不了,“進來說話,我們邊走邊說。”
馬車繼續上路,在官道上拚了命的疾馳。
來人行如鬼魅,武藝高強,哪怕馬車跑的再快,他上來時也毫無壓力。一身灰底銀紋勁裝,窄袖附帶,方便自如,臉上帶了張惡鬼麵具,讓人看不清楚虛實:“淑妃娘娘。”
“藏頭露尾,如何取信於人?”李淑妃的膽子也是很大的。
來人點點頭:“您說的極是。”然後,就毫無負擔的摘下了自己的惡鬼麵具,露出了那下麵平平無奇的長相,沒有任何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記憶點,若人群之中萍水相逢,與他擦肩而過後,就肯定再也想不起他的長相了。
這人正是聞道成手下最優秀的暗衛之一,性格並不像其他暗衛那麼死板,有時候還帶著點促狹,好比覺得顧世子哪裡壞掉了。
如今他也樂於和李淑妃挖坑:“我摘下來了就是我的誠意,您呢?”
李淑妃:“……”
當然,時間緊迫,兩人也並沒有太過的聊這些與正事無關的東西,很快就進入了主題,由暗衛為李淑妃講了一些她應該知道的真相。
車內李淑妃的心仿佛要比馬車還要顛簸了:“你此言可當真?”
“自然。”
“若發現你膽敢騙本宮,我會讓你的全族都不得好死!”
“不敢。”
李淑妃不自覺的捏緊了帕子,心臟砰砰直跳,一方麵她覺得對方說的是假的,一方麵又忍不住希望此人所言非虛,這樣的陽謀,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說吧,你的主人想要什麼?”李淑妃在冷靜下來之後,終於像個成熟的大人了。
“怎麼能說要求呢?這隻是一種互幫互助的提議而已。”暗衛儘職儘責,傳達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不是嗎?揪出幕後真凶,還陛下一個真相。”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由於十皇子的暴斃,宮中開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風聲鶴唳,噤若寒蟬。所有的管弦絲竹之樂都已經全部消失,朝中很多本來準備提議的事情也都壓後暫緩,因為所有人都能明顯感覺到武帝的情緒十分的不穩。
如果說太子平日裡的樣子算是脾氣火爆,那武帝真正有脾氣的時候,就是比太子恐怖十倍的易燃易爆危險品。
最可怕的是,這個危險品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一言不合這輩子就到頭了。
武帝這麼生氣,倒不是他有多重視十皇子,而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再死過兒子了。武帝也不知道為什麼,兒子緣在早年間特彆特彆的差。明明娶了那麼多妃嬪,生了好些個孩子,卻總是生一個死一個,保也保不住。在大年齡的孩子裡,隻有公主們更多的活了下來。
如今十王閣裡的皇子們都是和太子年歲差不多,乃至比太子年歲還要小的兒子。
而之所以沒有人造謠是周皇後佛口蛇心,殺死了排序較前的皇子,是因為皇後自己就死過兩個孩子,都是兒子。聞道成其實是武帝和周皇後的三子,也是唯一成功立起來的嫡子,正也是因為這麼頻繁的生孩子、死孩子,周皇後才會傷了身體的根本。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這股留不住兒子的風氣就像是它來時一樣,毫無征兆的又沒了。
這也是武帝為什麼會顯得比過往的皇帝更加溺愛孩子一些的原因,隻有他知道保住他們的來之不易。
隨著皇子一個個健康長大,武帝終於敢稍稍放下了一些心,沒想到十皇子就這麼突兀的沒了。武帝都不敢用“夭折”、“死”一類的字眼,生怕的是這會再次成為一個什麼不斷失去孩子的預兆。
有人趁機想要挑撥,說此事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再一次劍指太子。
武帝緊繃的神經卻腦回路清奇,在看完秘奏後,石破天驚的覺得,是的,這是人為,他所有的孩子都暴露在了危險之中!不行,他得做些什麼!
於是,一夜之間,所有皇子公主的護衛就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大,十王閣和公主苑外重兵把守,知道的是保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軟禁呢。然後,武帝又命太醫院把對皇子公主們每三天一次的請安脈,換成一天三次,這些龍子鳳女們每日去文華堂的第一件事,就從習字變成了看診,還要時不時的喝補藥,遠離一切危險的刀槍劍戟。
太子就更誇張了,哪怕隻是在宮中隨意的走一走,身邊都不會少於三十人。而在前呼後擁的人員配置裡,除了武藝高強的侍衛以外,還硬是被武帝強塞了兩個太醫,全天候的跟著。
也就是顧喬了,能體恤武帝驚弓之鳥的心態,換做聞道成,那肯定是要受不了這種束縛而發脾氣的。
事實上,聞道成此時此刻就在和顧喬抱怨。
顧喬在這種環境下沒有辦法出宮,但最近宮裡發生了這麼多大事,他必須要和太子通一下氣了。最終的結果就是在又一次休沐日,由周叔辯去國公府把人接進宮。
“卿卿的身體好些了嗎?”顧喬對於讓太子待他受罪的事情,特彆的過意不去。
聞道成其實就是在馬車上顛簸了這麼一會兒,又從宮門口走到東宮耗費了些體力,身體卻已經虛的要罷工,開始喘粗氣了。但在看到顧喬關切焦急的眼神時,他連一句抱怨都沒有了,反而調動起了最大的意誌力逞強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想當年孤、我隨父皇狩獵,意外受傷,胸前碗大的一個傷口都沒有讓我動容。”
“哇!”顧喬的佩服之言感覺都不夠用了,各種溢美之詞從口中自然說出,他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太子殿下更厲害的人了,滿心滿眼的都是太子。
趁著顧喬轉身去拿什麼的時候,聞道成悄悄擦去了額頭上漸漸滲出來的豆大虛汗,心裡也在想著,這糟糕的病情反複,也就是我了,換做顧喬還不得哭死他?
幸好,他們之前互換到了彼此身體裡,由他替顧喬扛了下來。
“陛下最近沒有心情,大概製科的殿試也要延後了,這對身體的恢複是個再好不過的事情。”顧喬之前甚至想過,如果殿試的時候他還沒和殿下各歸各位,那這殿試不考也罷。站在禦前一天,還要耗神答卷寫字,哪怕殿下能撐得住,顧喬也不願意讓殿下遭這個罪。
貢院一場,顧喬已經得到了他一直渴求的肯定,其他的功名利祿與他就沒有那麼重要了。如果他自己承擔這份難受,他自然還是願意拚一把的,可問題是現在受罪的是太子。
幸好,也不能說是幸好吧,十皇子的意外,為殿試和出閣都帶來了更多的準備時間。
“出閣講書的事情也暫緩了。”顧喬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安慰道太子,畢竟太子是那麼渴望這件事。
聞道成卻反而沒多麼在意,反正等了這麼多年,再多等一段時間也沒什麼。真正的問題是……
“十皇子這事太巧了,明顯是有人不想讓太子參政。”顧喬已經說出了他推斷。
聞道成點頭,他和顧喬的猜測差不離。他大略的把自己的一些準備,給顧喬講了一下,讓顧喬不要太過擔心,這事他會解決。
顧喬也把他的打算和太子殿下說了一下,想讓太子給參詳參詳,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合適的。
聞道成聽後卻隻有一個想法——顧喬若為女子,整個皇宮都不夠他鬥的。
***
近日有人再一次在武帝耳邊嘀嘀咕咕,鍥而不舍的說起了太子的壞話,未免武帝理解錯了,這一回更加赤-裸、直接。
說的是太子在東宮私設祭壇,行蹤詭譎。
就差指著太子的鼻子說他在大行巫蠱之術,是他詛咒了自己的兄弟。
宮裡對祭祀一類的東西是十分忌諱的,怕的就是巫蠱之禍,除了皇帝,沒有誰有權利搞神神鬼鬼的東西。哪怕是宮人想要祭祀先人都是不可以的,除非出宮。
太子這邊神神秘秘,煙霧繚繞,確實很成問題。
趁著武帝終於不堪謠言所擾,有點動搖之際,用心險惡之輩終於說動了武帝秘密前往東宮,一探究竟。
顧喬跪在蒲團之上,虔誠閉眼,今天就給那些個蹦躂的歡的魑魅魍魎都上一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