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武帝那邊,他叫來的不隻是太子,還有其他皇子公主。
一張圓桌,滿滿當當,武帝特彆喜歡這樣一家人圍在一起的氣氛。來的都是受寵的皇子公主,嘴甜通透會哄人。在太子進來之前,一個個把武帝哄的喜笑顏開,和諧融洽。
這樣的好氣氛一直太子邁過門檻兒而入,才戛然而止。
武帝和他的孩子們坐在那邊,太子與顧喬逆著光格格不入的站在門邊,好像兩個世界被徹底隔絕了開來,那邊是一家人,他們這邊隻有他們彼此。
沒有人喜歡當破壞氣氛的那一個外來者,那會讓人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顧喬不知道太子過去到底經曆了多少遍這樣的場景,隻知道自父母去後,每每去心眼歹毒的顧老太太那邊請安時,那種被所有人刻意孤立在角落的感覺,是如此的難受刺眼。
他們很顯然是故意的。
顧家人是為了羞辱打壓顧喬,讓他相信他就是不討人喜歡的窩囊廢,希望他從他們身上搖尾乞憐祈求那一星半點的“親情”,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皇子公主們則在默契的想要激怒太子,這一招在過去幾乎百試百靈。
太子和武帝近些年越來越多的不歡而散,也是由此開始。武帝不懂,太子自傲,如果沒有顧喬,天知道武帝還會忍耐次次掃興、拂袖而去的太子多久。
不過,這一回不一樣了。
不需要顧喬做什麼,武帝已經主動叫來了太子,讓太子坐到了自己身邊。連帶著顧喬都雞犬升天,坐到了比其他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高的位置,他心裡有些忐忑不安,表情上卻儘量做到了大方自然,不想給太子在關鍵時刻丟臉。
武帝對太子開始噓寒問暖,明明隻是一天沒見,卻仿佛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武帝的問題包羅萬象,事無巨細,連蘇師傅在課堂上被自家侄子氣的吹胡子瞪眼的事情都知道了。武帝哈哈大笑:“這個蘇肅不錯,總算為朕出了一口惡氣!”
武帝欣賞蘇師傅等人的才學,卻也厭煩透了這些個文人對他的掣肘。
如今聽說過去隻有他氣人,沒有人氣他,一張利嘴舌戰群儒的蘇師傅,被自家侄子一物降一物了,就特彆開心。
因為一直是在問太子今天的生活,顧喬就成為了一個高頻詞,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會被武帝連帶著一起問一句。
“小涼河好玩吧?”武帝得意洋洋,對顧喬眨眨眼,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大伯,爽朗又健談,“那裡還是朕最一開始發現的樂趣呢,隻悄悄告訴了梓童,沒想到她轉身就帶著安-邦他們去了。下次有時間,朕給你們表演徒手捉魚,就沒有人能在這個上麵勝過朕!”
武帝野孩子出身,上樹掏鳥,下河撈魚,就沒有他不會的。
顧喬是個天然的演員,“哇”、“哦哦”、“好厲害啊”等捧場詞彙,彆人用起來略顯**誇張,但在顧喬身上卻是活靈活現的剛剛好。把崇拜演繹的活靈活現,讓人通體舒暢,還看不出來他其實是在拍龍屁。會以為他真的在憧憬。
大家都是有原則的人,那就是很難去討厭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武帝也不例外,越看顧喬是越滿意,還總覺得在顧喬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屬於太子的影子。
武帝的腦補再一次發揮了作用,他總算明白了太子最近的改變,一方麵是外部的壓力,一方麵大概就是他認識了這麼一片赤誠的顧喬。耳濡目染,他可愛的兒子又回來了!
聞道成本來是不習慣這麼和武帝相處的,他總是冷硬又強勢的,不是不能伏低做小,而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去這麼做。他和武帝在這方麵其實挺想的,他把武帝先當爹,再當皇帝,所以他始終不能理解他的兄弟姐妹的諂媚。一點氣度都沒有,真是丟人!
但是如今有顧喬作為緩衝,聞道成既可以繼續做他自己,又不會讓武帝覺得兒子叛逆不馴服。因為畢竟是在自己的伴讀身邊,太子肯定要表現的更加成熟貴氣一點。
武帝對太子如今是滿意的不得了,又有顧喬滿足了他希望被人崇拜的大男子心理。
武帝最滿意顧喬的一點是,吃飯的時候,這孩子不像蘇師傅他們那樣,愛叨逼叨什麼“食不言寢不語”,武帝最煩的就是當了皇帝之後還有人管他吃飯睡覺,他從小在家養成的習慣可沒有這麼的。
而且,武帝還有他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說:“聖人說的食不言寢不語,食是個動詞,在嘴裡咀嚼飯菜的時候,肯定是不能說話的呀,噴出來多不雅觀。但在吃飯的全程都不說話,那不得憋死?”
反正武帝是受不了的。
巧的是,顧喬雖然知道食不言寢不語,但他爹當年也是泥腿子出身,平日裡又忙,唯一能夠和家人聯絡感情的時間,就在飯桌上了。他娘不拘小節,也很珍惜和丈夫孩子相處的時間。顧喬早已經習慣了,完全沒覺得有問題。還很開心,他和武帝一樣,就喜歡吃飯的時候人多熱鬨一點。
彆人和武帝一樣不管束吃飯說話的問題,武帝未必會有什麼想法,但顧喬是不一樣的。
顧喬是製科殿試的第一,響當當的神童,在武帝心目中算是未來必然會有大學問的那一掛,這樣的人也做了和他一樣的事情,就好像無形之中讓武帝有了更多的底氣。
看顧喬更順眼了。
他們這一邊其樂融融,吃的很好,自然也就顧不上其他皇子公主的低氣壓了。想讓太子嫉妒的人,現在都嫉妒太子嫉妒的快要酸透了,吃餃子不用蘸醋的那種酸。
就在所有人暗罵太子性格轉變的更加狡猾邪惡的時候,太子卻在武帝看不到的地方,對所有人勾唇,進行了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他不僅比過往囂張,也比過往更加討人厭了。太子的性格根本沒變,隻是做事的手段變了,變得棘手又不好對付。
這也在同時加大了眾人的危機感。
一頓飯之後,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太子和顧喬這才告退回了東宮。什麼景色都看不成了,但廊下的燈火通明也夠顧喬開心一陣的了。
大紅的宮燈,閃爍的群星,怪不得承仁行宮會成為不少人心裡的快樂。
顧喬單方麵的宣布,他從此也最喜歡、最喜歡這裡了。
回去之後,聞道成本來還想著和顧喬“再續前緣”呢,顧喬卻老先生附體,抓緊時間要求和太子一起去書房完成課業。
“你不是已經寫完了嗎?”蘇師傅今天沒布置多少課業,要求的習字顧喬也已經超標。
“要鞏固過去的學問,預習明天的新內容呀。”顧喬自認為也不是什麼天生的天才,隻是自我感覺是比常人更加努力而已。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哪天就被拋在了後麵。
聞道成:“……”不是很想努力啊,他到底為什麼要把顧喬接過來?為了監督自己寫作業嗎???
兩人一直學到了月上中天,再不睡明早就要起不來了,顧喬這才依依不舍的作罷。他喜歡在書房裡和殿下一起學習,就感覺特彆充實又快樂,隻要一抬眼,他最喜歡的太子殿下就會朝他看來,帶上全世界最好看的笑容。
聞道成也得了一些趣味,那就是故意在四目相對到時候,勾唇邪笑,逗著顧喬紅透了一張蘋果臉。
真好玩!
顧喬在準備回屋的路上,卻比一個行宮的宮人攔了下來。之所以確定對方是行宮的宮人,而不是太子身邊的人,是因為服裝不一樣。行宮的人和皇宮的人是不能混穿宮裝的,這裡麵有著嚴格的區彆與劃分。
來人自稱是行宮東宮裡的人,太子讓他來傳話,要讓顧喬去勤為徑給他取一樣東西。
彆問太子大半夜的為什麼要讓顧喬獨自一人,橫跨前朝,獨自去勤為徑取東西。問了就是他們隻是奉命行事,他們也不知道。
顧喬垂下眼眸,幾經考慮,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倒是要看看他們要搞什麼鬼。
顧喬這不是藝高人膽大,而是他知道他身邊有太子的暗衛保護,太子已經把這事告訴他了,是不會出什麼危險的。顧喬也很好奇,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麼,如果這次拒絕了,指不定下次又會生出什麼事端。
這宮人準備的很全麵,還給顧喬準了一個武帝體恤年邁老臣也能坐的肩輿,把顧喬匆匆抬過去,又匆匆抬了回來。路上也完全沒有遇到巡夜的侍衛,好像對方很清楚侍衛巡夜的路線,特意給錯開了。
一路無驚無險,除了耗費了一些時間,就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一定要說什麼問題,大概就是那宮人在路上略顯話多,和顧喬說了不少往昔太子身邊伴讀的事。
意外墜馬去世的定北侯家的小侯爺,成為了對方話裡有話的主語。
這麼一趟折騰下來,顧喬的睡眠時間就不夠了,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和對方周旋了下去。拿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東西,回了房間,準備研究一下。
在東宮的大門口,顧喬一陣恍惚。
就聽那宮人在背後幽幽道:“唉,提起這可憐的小侯爺,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就彆講!不好奇,不探究,不想知道!
但小世子還是決定給對方一個機會:“如何?”
“奴婢也是瞧著世子個好人,才多的這麼一句嘴,您以後再問,我是不會承認的。但奴婢覺得有件事您一定得知道,在您來之前,人人都說殿下對小侯爺青眼有加,就像您現在這般有過之無不及。
“但奴婢卻無意中看到有次太子在虐打小侯爺。有可能是奴婢眼花,看錯了,但還是希望您小心為上,伴君如伴虎啊。
“還有人說啊,小侯爺是因為經常被作弄,不堪受辱才自殺的。”
“哦?是嘛?我怎麼都沒有聽過呀。”就在剛剛和顧喬再一次進行了靈魂互換過來的聞道成,在心中冷笑。他這個當事人,可真是對過去的自己,大開眼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