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之中, 王識文利用大內總管的令牌,矯詔進了審問張叔的地下刑房。這裡守備森嚴, 機關重重, 哪怕是王識文也並不能一路暢通無阻。
但越是困難和嚴密, 王識文反而更容易放心, 一切如常就是好消息,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出現反常之處。
王識文心理素質極強, 但在這一晚也已經快要被撕裂成了兩個。一個在告訴他, 如今的情況都在說明自己還沒有被發現;另外一個則在告訴他,這是僥幸心理, 不足以成為任何證據,如常隻是假象。
輪值的玄鐵衛在見到王識文後,熟稔的打著招呼:“王公公。”
“嗯。”王識文沒有刻意的討好誰,甚至那種陰陽怪氣的態度比以往更加討人厭了, 他對侍衛頤指氣使下令道, “還不快帶雜家去看看那個犯人?!”
這就是王識文演技最成功的地方了,他把一個隻會溜須拍馬、欺上瞞下的大太監, 演的活靈活現,他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與誰結怨。因為當他越是拿鼻孔看人,對方反而越容易害怕, 覺得他這樣的態度是有恃無恐, 這可以幫他促成不少事。
好比眼下。
“您這個時間來見犯人?”看守張中的玄鐵衛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心中的疑問,“是出了什麼事嗎?”
“這是你能問的?”王識文挑眉。
“小人不敢, 隻是程序上……”這犯人事關重大,有可能是前朝餘孽,按理來說,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哪怕是太子來了,沒有武帝的旨意也不行。
“雜家是在為陛下秘密行事。”王識文朝著武帝寢宮的方向遙遙一拱手,陰測測的笑道,“你確定你要繼續問一下?雜家倒是不怕教你知道,就是嫌你聽完之後,還得殺了你浪費雜家的時間。”
守衛打了個激靈,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今天的守衛格外的膽小,沒幾句話就被王識文打發了,要是輪到其他玄鐵衛,可不會這麼好說話。
王識文心下咯噔了一聲,這守衛太好說話了,也是個問題,但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最終,王識文被帶到了最底下的那一間監獄刑房,地上泥濘不堪,環境十分糟糕,最讓人受不了的還是那衝天的血腥氣。隻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玄鐵衛就已經下了死手,但看得出來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王識文的擔心更重了,不是關心張中的死活,而是張中還能不能去救人。
王識文隻帶了兩個不會武的小太監進來,接應的人都在外麵,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們能不能從這個刑房出去了。王識文開始想著應對之策,如果張中真的廢了,該怎麼保護長樂王。
刑房內,如今隻有被綁在木架上、連休息都沒有辦法得到的張中。
他渾身是血,宛如死了一樣。
王識文並沒有著急屏退引路的玄鐵衛,反而指使著對方上前:“你去看看,這人還活著嗎?若是人死了,嗬,你們就等著吧!”
“大人放心吧,他命硬著呢。”玄鐵衛倒是很淡定,已經習慣了對方的這般模樣。
玄鐵衛倒也沒做什麼,就是麵無表情的開始對著和犯人咒罵前朝末帝,什麼不得好死啊,死後墮入畜生道之類的。
一看就是毫無技術含量的激將法。
但是偏偏張中就是忍不了。
連王識文都忍不了。
前朝末帝對王識文有救命之恩,他們這些至今還忠心前朝末帝的人多少都受恩於前朝末帝,都覺得陛下他隻是生不逢時,明明是有大智慧的人,卻受製於世家而沒能施展拳腳,被大啟撿了漏。他們甚至覺得末帝後麵的發瘋,也是情有可原,畢竟被犧牲的人不是他們,而是與他們隔著千山萬水的普通百姓。
張中果然再一次中氣十足的和玄鐵衛對罵了起來,他雖然眼睛瞎了,但武功底子還在,並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廢了。
王識文終於放下了心來,嗬退了玄鐵衛。
“大人?”玄鐵衛無法理解王識文的做法,滿臉詫異,“您要和這窮凶極惡之徒獨處?”
“沒看到雜家還帶著人嗎?”王識文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兩個小太監,“雜家是帶著密令過來的,你的狗腦子記不住嗎?”
玄鐵衛隻能離開,但他們也並沒有走遠,而是去了外麵的拐彎處等著,隻確定了他們聽不見也看不見。
人一走,王識文就收起了慢悠悠的態度,迫不及待的給張中解綁,準備換人。
王識文知道張中,張中卻不認識王識文,不過他們組織內是有特彆的暗號的,那是前朝末帝寫的一首詩,隻有他們還會背了。
詩一出口,張中也懂了,王識文便是組織裡在宮中隱藏最深的那個人。
“你不該來救我的。”張中沙啞著嗓子道。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事實上,他正是因為命不久矣,才會被派來做這件事。
“我也不想救你,”王識文快速的介紹了一下大致的情況,然後滿意的看到了張中臉上與他一模一樣的焦急,隻有他們才是真正還在乎長樂王死活的人了,王識文語重心長道,“你我死不足惜,卻不能讓長樂王殿下就這樣出事。”
張中沉重的點了點頭。
王識文和反啟組織並不是完全的一條心,反啟組織想推翻大啟,擁立前朝血脈,卻並不一定非要是末帝的血脈,前朝皇室裡的誰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