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浠浠,不知夢醒幾回。
葉娉幾乎沒怎麼合眼,原本無形懸在頭頂的刀,切切實實落在她的枕頭上。她再是心大,再是相信人定勝天,也難免心生惴惴。
她聽著外麵的雨聲,眼睜睜看著窗戶由暗及明。將近天明時,雨歇風停,有那不知名的鳥兒立在桃樹枝頭嘰喳嬉鬨。
三喜見她眼下青影,以為她是因為昨日之事憂思未眠。思及自己夜裡睡得香甜無夢,不由生出些許自責。
“奴婢也是一夜沒睡好,恨不得能姑娘分擔一二。”
葉娉無語,她可是聽了這丫頭一晚上的鼾聲。睡得那麼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動了什麼手腳。
想到那把禦龍刀,她心下又是糾結。
很顯然,刀是溫禦留下的。即便不是他親自送來的,那也一定是他的心腹所為。如此神不知鬼不覺,想來都令人膽寒。
是警告,還是威脅,她不知。
“你說,溫郡王會怪我嗎?”
三喜被問住了,她又不是溫郡王。若她是男子,被自家姑娘這樣的美人看上,怕是夜裡做夢都要笑醒。
“姑娘,我覺得溫郡王肯定不會怪你。”
“為何?”
“男人不都一樣,愛權勢愛美人。就算是皇帝,也一樣。”
葉娉意味深長地看著端水遞衣的胖丫頭,心道不愧是她的丫頭,就是能透過表象看到本質。可惜那溫禦壓根不愛美色,隻愛權勢。
這時外麵傳來動靜,聽聲音像是有客人上門。
來人是王家老七,全名王平。王平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顯然是被迫早起,麵上帶著幾分不情願。他身後跟著兩位下人,每人手上都抱著東西,一看就是來送禮道歉的。
除去道歉,還表明王家的態度。
王家人當然不會認這事,所有的過錯都由那王四夫人一人承擔。王四夫人昨日一回去,便受到王家眾長輩的訓斥,連夜已送到莊子上。
王平連打幾個哈欠,眼睛都流了出來。
“四妹夫,你勸勸四妹,出嫁女哪有和娘家置氣的道理。母親說了,這事是四嫂做得不地道,人也罰了,你們消消氣。母親還說了,男兒誌在朝堂,萬不能依著婦人使小性子,免得耽誤自己的前程。”
“王七爺,煩你回去轉靠三老夫人,我葉家已無王家女,我夫人姓葉。”
王平眼神閃了閃,“姓葉啊,那以後豈不是叫葉梅,還怪好聽的。”
葉庚向來知道這位七舅兄隻知吃喝玩樂,卻沒想到對方說話如此不著四六。王家派這人來賠禮,分明還是未將他們葉家放在眼裡。
他一副拒絕的態度,不想再與這人多說。
王平許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找補,“姓葉哪有姓王好,我們王家百年大族,哪個子弟走出去不被人看高一眼。你也莫想左了,都是婦人之間的誤會,哪裡能誤了咱們男人的事。你聽我一句勸,讓王梅帶著外甥女回去給母親請個安,這事到此為止。”
“事情到底是不是王四夫人做的,我們清楚,你們王家人也清楚。既然事情走到這一步,萬沒有破鏡重圓的道理。”
“……好你個葉庚,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知自己這些年能在京中立足靠的是誰?沒了我們王家,你覺得自己還能在京中混得下去嗎?”王平說著,瞥見緩緩走來的少女,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
當真是朱唇粉麵,灼灼其華。
可惜了。
葉娉走到父親身邊,道:“我偶爾聽溫大姑娘和彆人說起我們葉家,說葉家不過是王家養一條狗。這條狗若是聽話,平日裡王家也不會吝嗇那三瓜兩棗。一旦狗不聽話了,那便攆得遠遠的,尋個沒人的地方打殺了。”
葉庚側目,目光隱痛。
王平張著嘴,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葉娉又道:“得罪王家,怎麼看我們都是死路一條。我們若是不同意和解,那麼父親就會被排擠出京。到時候外放出京路途遙遠,也不知道我們一家人能不能活到外放之地。可若是我們屈服了,那我們一家人的命就都捏在王家人手裡。”
“娉娘。”葉庚沉痛出聲。“是為父太過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