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保佑,她家大姑娘沒事就好。
葉娉上了馬車,看到她之後笑了一下。
“大姑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三喜抹著眼淚。
“你家姑娘我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葉娉坐到她身邊,道:“此事是我思慮不周,我不應該剛愎自用。險些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不,不是的,是那些人太可惡…他們怎麼能這麼做,這不是想毀了你嗎?”三喜嗚咽著,終於敢哭出聲來。
馬車的車軲轆已經開始轉動,壓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葉娉的心一片冰冷,對於那些人來說,毀人清白算什麼,先毀人清白再奪人性命也是家常便飯,滅人全家更是像踩死幾隻螞蟻一樣絲毫不會放在眼裡。
她再三叮囑三喜不可將此事透露出去,三喜知道輕重,當下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倒是把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三喜又哭了一會,一邊擦眼淚一邊偷瞄自家姑娘。她再是未經人事也能看出一些不對,大姑娘的唇也太紅了些,又潤又腫,似乎還被什麼東西咬破了皮。
“姑娘,那你是怎麼…怎麼好的?”
葉娉臉上“騰”地紅了,揶揄地看了一自己的丫頭,“你說呢?”
三喜結巴了,“你…你和郡王爺,你們…”
話沒說完,她也鬨了一個大紅臉。
大姑娘若真是郡王爺行了夫妻之事,那是不是…
不,她家大姑娘怎麼能做妾!
若是不當妾,大姑娘清白已失,日後又該嫁給何人?
“大姑娘,那,那你打算怎麼辦?”
葉娉裝作傷心的模樣,低低一聲歎息,“還能怎麼辦?我心悅郡王,又不願為妾。認真說來,我亦不虧。郡王爺那般人物,哪怕是一時擁有,也勝過與彆人夜夜同床共枕。”
說著,她似回味一般舔唇。
不可否認,那位郡王爺的滋味不錯。
三喜的臉更紅了。
大姑娘病犯相思,眼下得償所願與郡王有了夫妻之實,必然是心中歡喜。隻是大姑娘好歹是個姑娘家,什麼一時擁有,什麼同床共枕的,她聽著都覺得臊得厲害。
忽然她似是想到什麼,臉上的紅暈瞬間退去。
“大姑娘,若是你…你懷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葉娉都驚了,不愧是她的丫頭,這想法還真是大膽。她腦海中一時閃過無數情節,什麼虐戀情深帶球跑,什麼母憑子貴殺回來。
好一出大戲。
三喜見她不語,臉色越白。
“大姑娘,要不奴婢和你去青州躲一躲?”
剛想到帶球跑的葉娉:“……”
三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想到她們到了青州後,等到大姑娘的肚子大了,她們可以謊稱姑爺已在不人世,到時候她會終生不嫁,幫大姑娘一起養大小主子。
“大姑娘,你放心,奴婢不會離開你的。奴婢會幫你帶小主子,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葉娉心道,這丫頭比竟然她還敢想。
什麼小主子,她哪裡生得出來。
她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明顯處在自我感動中的胖丫頭,越發哭笑不得。
主仆二人回到葉家,對於今日發生之事隻字不提。
葉娉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累,胃口卻是極好。恰好晚飯有一道葉母做的酸辣湯,她吃得開胃,飯都多盛了半碗。
三喜看在眼裡,愁在心頭。
直到夜間就寢時,她還是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葉娉解散頭發,猛然發現少了一朵珠花,心知必是遺失在成衣鋪子裡。女子首飾帕子之物,皆是私人物品,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妥當。好在那朵珠花沒有標記,如果被人撿去也應該沒什麼大礙。
思及此,她放了心。
轉頭一看白胖的臉蛋皺成大白包子的三喜,眸中帶出幾分笑意。“你莫要煩惱,我和郡王爺並未行那夫妻之事。”
三喜明顯不信。
葉娉實在不忍見這丫頭糾結的樣子,又認真說了一遍,三喜半信半疑。見她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葉娉索性由她去。
……
溫如玉下藥之後,並未著急離開。
她躲在暗處,一直看到葉娉進了成衣鋪子,看著三喜被打暈,看著那幾個她安排的人混進了成衣鋪子。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端莊大氣的五官因為興奮而變得扭曲。
她等啊等,沒有等來喧鬨和尖叫聲,反而是等到成衣鋪子的清客關門。她不好露麵,使了一個人去打探,鋪子的掌櫃說家裡出了事,要歇業半天。
葉娉沒有出來,那幾個人也沒有出來。突然她看到了一個公主府侍衛打扮的人,驚得她立馬離開。
一路思量不對,又派人回去打探。
派去的人無功而返,什麼也沒打聽到。她心裡沒底,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間裡踱著步子,等天色漸暗時,還是無有任何的消息。她實在是心中忐忑,不得已去找自己的母親。
她對溫夫人所說的,自然沒有後麵發生的事,全是前麵自己與葉娉之間的爭執。
“母親,女兒實在是氣不過,她怎麼能這麼說我們。我們幾時不盼著二哥好,幾時讓她去壞二哥的姻緣。她分明就是離間我們和二哥的感情,巴不得公主府和我們國公府不和。”
溫夫人耐心聽女兒講完,秀眉緊鎖。
“那個孩子,性子真是越來越左了。”
“母親,她以前定然都是裝的。早知她是這樣一個人,女兒說什麼也不會同她往來。”
“好了,此事母親已知,你早些去歇著。”
送走女兒後,溫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門簷的燈籠下,她秀麗的五官有些模糊,似是蒙著一層霧霾。
半個時辰後,她端著一碗雞湯去到前院書房。先是站在外麵理了理衣服,才讓下人通傳。進去後,也並未像彆人的妻子一般親近丈夫,而是把雞湯放在一旁的小幾上,然後站在幾步之外崇拜無比地看著溫國公。
溫國公比她年長十五歲,縱然眼下已是花甲之齡,但當年永昌城第一公子的風姿仍在,清瘦俊朗身材挺拔。
他近些年越發不愛見客,成日在書房讀書作畫。溫夫人讓人通傳時,他正俯首在桌案上畫畫,宣紙上伊然是一個女子的輪廓。哪怕僅是一個輪廓,也能看中畫中人不是溫夫人。那般的尊貴英氣,與溫夫人的溫婉優雅完全不一樣。
溫夫人靜靜等著,等到溫國公擱了筆看過來。
她恍若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微微皺著好看的眉。“國公爺,妾身有一事,左思右想實在是覺得不妥,特來向您請教。”
“何事?”
“有女子癡纏禦哥兒的事,想來國公爺也有所耳聞。妾身原想著禦哥兒那般人物,被人傾慕也是應當。萬沒想到那孩子心機之深,竟是想先毀了禦哥兒的姻緣,再使手段嫁進公主府,甚至連同我們國公府也一並算計了去。”她巧妙地轉述了女兒說的那些話,聲音無比的輕柔婉轉。
溫國公聽完後,眉心成一個川字。
溫夫人觀他神色,道:“妾身若是早知那孩子存了這樣的心思,哪怕再是可憐她,也不會讓她和玉姐兒相交。她想攀附禦哥兒,居然拉咱們國公府下水,這一點妾身實在不能忍。明知旁人不會信,妾身卻實在擔心禦哥兒會心裡不舒服。”
溫國公的眉頭皺得更深,隱有薄怒。
溫夫人話已說完,溫婉告退。
“那妾身出去了,國公爺您記得喝湯。”
她走後沒多久,溫國公就出了書房。
國公府和公主府離得極近,不到半刻鐘的路程。他並未進去,而是站在公主府的門外,望著上麵的匾額出神。
暮色沉沉,他在暗處一直未動。
直到馬車聲由遠極近,他才緩緩轉身。
溫禦一下馬車,就看到站在府門外的他。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彼此相望。一個滿眼愧疚,一個目光冷淡。
“禦兒。”
“大伯。”
打過招呼後,又無話了。
溫國公看著這張與記憶中的女子相似的臉,思念如野草瘋長。
“禦兒,我聽你大伯娘說那位癡纏你的女子不僅想壞了你的姻緣,還想離間你和國公府的關係。我知道你不會信…”
溫禦突然打斷他的話,“你怎知我不信?”
溫國公一驚,“你信了?”
這個孩子以前對他還算客氣,近幾個月不知為何越發疏遠他,且一行說話行事伊然已經有了其母的風範。
“有人不盼著我好,這話我信。”
“禦兒,誰不盼著你好?我和你祖母還有大伯娘,我們比誰都盼著你好,你莫要聽信那女子信口雌黃。那般不知廉恥的女子,她有什麼話是說不出來的。你若信了她的話,那才真正的中了彆人的算計!”
“大伯真的盼著我好?”
“當然。你想要什麼,大伯都給你。”
一陣沉默,彼此無言。
公主府外的燈籠暖光搖曳,此時已是春意漸濃,涼爽適宜。風吹過時,夾雜著草木樹葉的清香。
良久,溫禦朝大門走去。
“天寒露重,大伯早些回去吧。”
溫國公望著他的背影,忽暗忽明的臉上儘是悵然。
他進了府,大門立刻關上。
偌大的公主府,比京中任何一個府邸都要冷清。上輩子他習慣了這樣的冷清,深以為人生在世,孤獨才是強者之態。
重活一世,更是覺得心如止水。
所有的是非恩怨,皆是索然無味。
這般如死水無波的日子,若能有一個攪風攪雨之人,橫衝直撞攪起狂風和暴雨,或許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他緩緩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支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