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1 / 2)

牛肉切得薄如紙,骨湯打底的銅鍋裡一涮,幾息之間便熟了。浸在香辣的蘸水裡一滾,立馬油亮誘人。

田嬤嬤在一旁欲言又止,既插不上話也插上手。一直在說話的是葉娉,動手侍候溫老夫人的也是葉娉。

“這塊牛肉取自牛脊,最為細嫩,祖母您嘗嘗。”

“這塊牛肉取自牛後頸,肥瘦相間,祖母您嘗嘗。”

“孫媳還備了花果茶,解膩又暖胃,祖母您嘗嘗。”

溫老夫人又吃又喝,完全忘記自己來公主府的目的。田嬤嬤幾次想提醒,無奈被葉娉有意擋著,根本找不著機會。

溫如沁初時還有些忐忑,等到溫老夫人一口接著一口地吃,她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了一些。原來真如二嫂所說,祖母並沒有那麼可怕。

涮了肉,又涮了菜。

溫老夫人沒想到平日裡有些寡淡的素菜也變得如此香辣爽口,口腹之欲得到滿足之後,不由得舒服地眯了眼。

好不容易逮著空,田嬤嬤終於找到了存在感。

“老夫人,夫人交待過,您的身體最重要,不宜多食辛辣。”

溫老夫人這才想自己所來是為何事,她明明是來教訓這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怎麼就變成坐下來一起吃飯了?

到底吃人的嘴短,又還沒有吃儘興。肉香混著香辣味在鼻息間橫衝直撞,一時間竟不是知該擺長輩的款,還是繼續吃。

她臉色微僵,很是惱怒。

葉娉皺眉,道:“田嬤嬤,你是祖母的奴婢還是大伯母的奴婢?怎麼一口一個夫人交待過,難不得祖母做什麼吃什麼都要大伯母允許,到底誰是婆婆誰是兒媳?”

“郡王妃,夫人也是為老夫人的身體著想。”

“這就奇怪了。我是祖母的孫媳婦,雪娘是祖母的親孫女,難道我們是外人嗎?怎麼祖母和自己的小輩一起吃飯,還要受大伯母的約束?是怕我們下毒,還是怕我們想害祖母?這要是傳出去,彆人還當我們溫家有多亂,當祖母的和孫女孫媳吃飯都要防著,當婆婆和吃什麼穿什麼都要受兒媳的擺弄,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溫老夫人已經變了臉,重重擱了筷子。

田嬤嬤麵色發白,老夫人是什麼性子,她最是知道。隻是她不明白的是,以前老夫人明明最聽夫人的話,最是喜歡夫人的孝順和懂事,好端端的怎麼就變了呢?

“老夫人,夫人也是為您好,怕您吃了不好的東西鬨肚子。”

“田嬤嬤,祖母是三歲小孩子嗎?她吃什麼,不吃什麼,難道還用彆人教?”

溫老夫人臉上明顯帶了薄怒,然而這樣的事情不好發作,她年紀一大把若是因為貪嘴而傳出什麼是非來,那才是真的貽笑大方。

葉娉再添一把火,道:“田嬤嬤,聽說你女兒就在大伯娘的院子裡當差。你不會是覺得祖母年紀大了,又不當家,所以早早就找到了新靠山?”

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溫如沁。

二嫂也太敢講了!

祖母年事已高,又早不管家。明眼人都知道國公府是大伯娘說了算,所有的下人都看大伯娘的眼色行事。

田嬤嬤已是麵白如紙,溫老夫人則是一臉怒容。

“老夫人,奴婢冤枉。郡王妃怎麼能這麼誣蔑奴婢,奴婢侍候您幾十年了,您最是知道奴婢的忠心。奴婢敢對天發誓…”

“發誓不至於,再說發誓也沒什麼用。”葉娉接著安撫溫老夫人道:“孫媳隻是那麼一說,就是怕這些下人見風使舵,不把您老人家當回事。您彆怪田嬤嬤,即使她有點私心,那也是人之常情。她對您應該是很忠心的,但也要顧忌大伯娘。畢竟大伯娘才是國公府的主母,大伯母讓她看著您,她一個下人也不敢違背主母的吩咐。”

這話著實誅心,誅的不知是溫老夫人的心,還是田嬤嬤的心。

田嬤嬤不僅臉白了,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老夫人年紀大了,府裡當家的是夫人,夫人也是為老夫人好,她聽夫人的話有什麼錯?

溫老夫人越發惱怒,看向田嬤嬤的眼神淩厲而不善。她是老了,也是早早放權了,但是她還國公府的老夫人。

“你說,王氏還讓你做什麼了?”

王氏都出來了,可見她有多生氣。

“老夫人,夫人沒讓奴婢做什麼,她隻是擔心您的身體,讓奴婢在吃食上多看顧一二。”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連吃喝都不能如自己所願,哪裡還有樂趣可言。大伯娘也真是的,她自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祖母可沒有管過她。她倒好,一個當兒媳的處處限製自己的婆婆吃穿,說的好聽是為祖母的身體著想,說得不好聽就是管製自己的婆婆,也不知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

真孝順還是假孝順,溫老夫人也弄不明白了,她隻知道自己上次沒吃儘興,這次又被掃興,心裡很是不開心。

葉娉又道:“我年紀小,許是知事不多。但我卻是知道,人活一輩子,若不能開心,那還有何意義可言?縱有家財萬貫又如何,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著不能享受,死後全是便宜了彆人,何苦來哉!”

溫老夫人徹底怒了,禦哥兒媳婦這話倒是沒錯。家財萬貫又如何?連口想吃的都吃不到嘴,她這個國公府的老夫人威嚴何在?一個下人都敢在她麵前指手畫腳,她還要不要臉麵了!

“你給我滾!”她這話是對田嬤嬤說的。

田嬤嬤嚇得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一片忠心…”

葉娉打斷她的話,“忠心又不是嘴上說說。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一個奴才,拿著雞毛當令箭,替祖母管教雪娘也就算了,怎麼能替大伯娘管著祖母?雪娘是祖母的親孫女,可不是你的親孫女,祖母上回讓您來照料雪娘的身體,沒想到你卻跑到公主府來充長輩。所幸這事沒傳出去,若真傳了出去,一個奴大欺主的名聲還是小的,要真是被人說成是內宅不修,不僅祖母要被人罵,大伯的名聲也會跟著受連累。”

“你…你給我滾回去!”溫老夫人氣得心口起伏,她不喜歡二房的孫子孫女是她的事,但還輪不到一個下人輕賤。

溫如沁小臉發白,眼眶卻是微紅。

原來她受過的委屈,二嫂都記得。

她感激地看著葉娉,葉娉朝眨了眨眼。

田嬤嬤不停磕頭,後悔不迭。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葉娉今日會發難,更沒有算到這個出身不高的郡王妃如此心機深沉。

這一招不僅離間了她和老夫人,還離間了老夫人和夫人。她不能走,她現在要是走了,以後就再也回不來了。不說是被趕到莊子上,但也不可能再得到老夫人的信任。

“老夫人,奴婢忠心耿耿,您萬不能聽信彆人的一麵之辭,傷了夫人的心。這些年來夫人是如何對孝順您的,您最是清楚。”

“祖母,您聽,她說孫媳是彆人。都這個時候了,她心裡隻有大伯娘,句句都是在為大伯娘說話。或許在她心裡,咱們溫家不姓溫,而是姓王。”

“老夫人,奴婢侍候您多年…”

“也沒有很多年,若是我記得不錯,田嬤嬤是大伯娘嫁進國公府之後,才調撥到祖母身邊侍候的吧?”

這個溫老夫人不止是惱怒,而是心驚。

田嬤嬤確實是溫夫人進門之後才調到怡心堂當差的,後來溫老夫人陪嫁的心腹們年紀都老了,跟著一個個去世,田嬤嬤這才一步步上位。

這會兒的功夫,溫老夫人竟是無端想起那些故去的得用之人。她七十有九,眼看著要到八十,最後一個陪嫁的丫頭也在前年病逝。

她突然有點害怕,不知是害怕死亡,還是害怕被人擺弄。

“走,你走!”她指著田嬤嬤,手指都在抖。

葉娉忽地抱住她,“祖母,您彆生氣,讓她走便是。”

她不抖了,莫名覺得溫暖。

這個上不了台麵的…葉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田嬤嬤被趕走,一個叫細娘的嬤嬤頂了她的位置。這位細嬤嬤原是溫老夫人陪嫁大丫頭的女兒,就在隨行的下人之中。

經此一事,飯是沒辦法接著吃了。葉娉提議打葉子牌,好歹算是讓溫老夫人難看的臉色緩和了些。

盛朝的葉子牌可三人打,也可四人打。

溫老夫人端架子端慣了,初時還頗有幾分不情願。

她是萬家女,萬家是聖祖皇帝的元後萬氏的母族。萬家底蘊極深,除元後之外,還出過兩位皇後。溫老夫人是嫡女,從小錦衣玉食被人奉承慣了,心氣兒極高。她年輕時就愛掐尖,頗有幾分目下無塵,自然也沒什麼交好談得來的閨友。年紀大了以後越發端著身份,更是不願與人交往。

世族高門裡的老夫人,大多都愛玩葉子牌打發時間。她既無朋友,又不和彆人來往,近些年更是鮮少出門做客,更遑論和彆人打葉子牌,所以這是她第一次玩牌。

玩著玩著,她漸漸上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