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湖兩岸依舊清幽與繁華並存,哪怕是天氣已熱,雲來酒樓依舊客似雲來。湖邊的垂柳隨風飄舞,水中畫舫靜靜等候夜的降臨。
溫禦帶著葉娉上了其中一艘畫舫,清退舞娘歌伎後隻留廚子和水手。畫舫緩緩駛離岸邊,悠悠然停在湖心。
這是包船啊。
包下這麼大一艘畫舫,肯定不會是小數目。葉娉的心在滴血,姓溫的果然夠狠,坑起老婆來也不手軟。她拚命告訴自己,白得那麼一處大莊子,花多少銀子都能賺回來。這錢花得值花得妙,花得她的心在跳。
不多會的功夫,菜便上好了。
鵲湖的魚很有名,當日捕撈的鮮魚或是清蒸或是糖醋,皆是適宜的吃法。配著湖蝦和鮮藕蓮子等時令菜色,很是相得益彰。
美景美食當前,直叫人心曠神怡。
吃完飯在甲板上吹風,更是愜意到讓人歎息。
湖風裹挾著水氣,間或一陣濕涼,間或一陣濕熱。古色古香的酒樓鋪子漸遠,隔著湖水相望猶如一幅古代市井畫卷。一時間竟分不清是人在畫中,還是畫在眼中。
粼粼的波光像是一幀幀碎片,那是她曾經的過往。或是悲傷或是歡喜,平凡真實曆曆在目。明明是她的親身經曆,如今想來卻是遙遠而又陌生。
若還能回去,是否能一切如故?
思緒迷離間,似有勁風疾過。待她恢複清明時,人已遠離方才所站的位置。略顯茫然的瞳仁中,是一張玉刻冰雕般肅穆緊張的臉。
方才她是想跳湖嗎?
為什麼想尋死?
不,不對。
不是尋死。
她想回去!
溫禦薄唇緊抿如刀,一雙冷目更是寒氣逼人。
他絕不允許!
葉娉回過神來,心臟沒由來猛地一縮。不知為何,她有種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哪怕僅是一刹那的念頭,卻讓她突然心虛。
隻是她為何心虛?
遊子思故裡,此乃人之常情。尋常遊子即便不能歸鄉,或多或少也能知道故鄉的消息。而她的家鄉遠在時空之外,非人力也能及,唯能偶爾懷念而已。
這個男人最是敏銳,從認識至今,她大概摸清了一些套路。比方說在他允許的範圍內矯情,又或者是在不觸及他底線的地帶反複蹦躂。
但唯有一點,那便是他的掌控欲。活了兩世的上位者,最不能接受的恐怕就是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方才我好像眼花了,竟然從水裡看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幸好郡王及時拉我一把,否則我怕是一時鬼迷心竅跳下去了。”
溫禦捏著她肩膀的力道緊了緊,她吃痛皺眉。
“郡王,你捏痛我了。”
“那裡是否有你在意之人?”
“朋友肯定是有的,但並沒有那種在意到跨越生死之人。”葉娉苦笑一聲,“我雖然父母尚在,但他們早已和離,且各自又成親生子。”
所以她並沒有留戀的人。
她能很快接受穿越後的身份,並且自然將自己代入到原主的角色中,或許正是因為她自己親情的缺失。
遠處飄蕩著一葉扁舟,隱隱約約傳來清脆的漁歌。漁歌婉轉悠揚,像是歌頌如畫的湖光水色,又像是表達歌唱者歡快的心情。
那小舟悠悠,像極她此時的感受。漁歌劃破水麵,所到之處波光散開,那一幀幀的過往似乎也隨之消失。
她望著那湖水,眼底的悵然漸漸不見。比起獨自一人生活的過去,現在的她好像擁有得太多。如果這都不知足,她該是一個多麼貪得無厭的人。
人貴在隨遇而安,也貴在知足常樂。貪心是幸福路上的最大的絆腳石,她在心裡將其一腳踢飛。
“說句不怕郡王嘲笑的話,在我們那裡,我真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哪怕我長得和現在差不多,大小也算是一個美人。但以我的條件想找一個像郡王這樣的丈夫,隻能是做夢。所以即便眼前就有一條回去的路,我也是不會走的。”
這話有真有假,真大於假。
溫禦看著她,她被看得心裡發毛。
“記住你說的話。”
她敢不記住嗎?
這男人是不是有病?
真不知道他緊張什麼。
難道…
那個答案又從心裡冒出來,呼之欲出。
可能嗎?
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會忘,我這般心悅於您,怎願與您分開。您不信我又何必問我,我可從未問過您對我是何心思,可有幾分喜歡。”
“你問。”
問什麼?
葉娉微怔。
她的心跳驟然間激烈,似浪花拍打著礁石,一聲一聲如雷貫耳。
“郡王是否心悅我?”
“是。”
四目相對,一個幽深一個愕然。
葉娉從未想過這個男人會心悅自己,或許他對自己不排斥,或許他對自己有著好奇,也或者是自己的長相脾氣對了他的胃口。
她先是低頭,因為不敢置信,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爾後她慢慢抬頭,大著膽子直視著那深不見底的目光。
“郡王說什麼?我沒聽清。”
就說了一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而且說得那麼小聲,很難不讓她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溫禦眯著眼,眸中風雲變幻。
“你問。”
媽呀。
還要再問一遍。
“既然郡王誠心誠意地要求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再問一遍。敢問郡王對我,可有心悅之情?”
“有。”
還是一個字。
多說兩個字會死嗎?
“真的嗎?有多喜歡?”
“……”
“不管郡王對我的喜歡有幾分,在我心裡哪怕隻有一分,也已經心滿意足了。郡王,我好開心,我好歡喜。”
這話不是假的,她真的很開心。
瞬間的功夫,她心裡開出了一朵花。那花極紅,紅得刺目耀眼。所謂的心花怒放,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像春回大地,又像是否極泰來,其中複雜滋味隻有自己知道。
花開豔豔,陽光正好。
她望著眼前的人,燦然一笑。
自至以後,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世人,她和溫禦是兩情相悅。
溫禦寒玉般的臉清冷如故,卻是悄悄紅了耳根。
……
陳家人求見之日,葉娉沒有露麵。
莊子上的一應交接事宜,皆由錦恭人出麵。錦恭人對陳家人積怨已久,任憑幾房人如何討好始終板著臉。陳家人離開時還想給葉娉請安,被錦恭人以郡王妃身子不適給拒了。
葉娉不想給他們好臉,更不會讓他們再巴著公主府不放。好不容易擺脫的吸血蟲,以後避著躲著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再給他們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