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夫人泄了所有的精氣神,由細嬤嬤等人扶著離開。臨走之時,她難得認真看了晴姨娘一眼,目光複雜無比。
晴姨娘恭順依舊,姿態謙卑。
最終溫老夫人什麼也沒說,或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如今的一切,皆是她一念之錯。她心中後悔無人能知,痛苦自責更是無人能曉。
沒有人責怪她一句,包括長子,但是她知道她已無顏麵對任何人。她的背影是那麼的佝僂,她的神情是那麼的衰老,腳步亦是艱難無力。
葉娉到底不忍,道:“祖母,您想開點,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日後我會常帶大姐兒來看您的。”
溫老夫人頓時眼窩又濕,淚流滿麵。
這人哪還真不能聽信傳言,更不能看表麵。當年王氏名聲多好,才名和賢名全都在外,瞧著也是端莊明理之人。她那時聽信了傳言,隻看到了表麵,才會被騙多年。
葉氏雖名聲不佳,為人也不甚規矩守禮,說話更是直來直往。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是一個真正的心善之人。
她活了這麼大歲數才明白這個道理,何其可悲。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們…都要好好的。”
說到你們這兩個字時,她又看了晴姨娘一眼。
晴姨娘也紅了眼眶,卻是不敢應聲。
這麼多年了,老夫人終於用正眼看她。她當年聽到那事之後,本是想告訴老夫人的,但老夫人那時對她厭惡至極,她根本不敢說一個字。哪成想不到兩天的功夫,王大姑娘就和世子爺成了好事,她更是不敢透露半個字。
後來公子尚主,長公主待她極好,她猶豫很久之後告訴了長公主。她知道長公主一定會去查,她以為長公主會揭穿此事,沒想到長公主忍了下來。二十多年過去,她還以為這件事永遠無法為世人所知,卻不想郡王會出手。
一切皆是天意。
她朝著老夫人的背影福身行禮,如同多前年一樣。
錦恭人長長一聲歎息,對葉娉道:“此事一了,我死而無憾。”
“恭人定能長命百歲,你可得看著大寶長大。”
“……小郡主長得可真像殿下,郡王有你陪著,殿下在天之靈,定然欣慰無比。我老了,怕也沒幾年好活,隻願你們萬事順遂。”
這話實在是聽著心酸,又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恭人,你看那邊的雲彩。”
錦恭人眯了眯眼,看了過去。
此時朝霞漫天,煞是瑰麗。
葉娉感慨道:“人之一生,恰如日出日落。日出時絢爛奪目,是最為出彩之時。日中烈烈如金,最為鼎盛輝煌。而日落之前暮色雜陳,已不複熱情。但我以為哪怕是日之將沉,亦有朝霞為伴,彼此夕陽正紅,餘暉正好,為一日之中最美之時。歲月沉香,哪怕是還有一日,也要活得有滋有味。”
錦恭人聞言,心下動容。
郡王妃不愧是和殿下一樣有奇遇之人,這般的心善通透,實在是郡王之福。有此等明事理的賢妻,郡王一定會幸福。
“好,我聽郡王妃的。哪怕還有一日好活,我也要活得開開心心。”
“正是這個理。”
……
百年世家,衰敗也不過是在一日之間。溫國公府四個大字的匾額似是蒙著一層灰,哪裡還有當年的錦繡光澤。高大榮耀的門楣依舊,內裡早已是腐爛不堪。
世人一聲聲的感慨,一聲聲的歎息。
誰也想不到來吃個滿月席,竟是見證了溫府兩代人的陰私。世子不是世子,世子的兒子是誰的,已無人在意。
慶陽郡主同溫廷之和離後,逐漸顯現出本性。初時還遮遮掩掩,後來慢慢不避人。每每出門遊玩,身邊都有男子作伴,活得甚是恣意風流。
璋王夫婦因此被陛下訓斥,最後剝奪了慶陽的郡主封號,將她從皇族除名。如此一來她搬出王府,行事越發肆無忌憚。
溫廷之和溫夫人離了國公府,一個不再是世子爺,也不再姓溫,而是罪臣徐氏的後人徐廷之。一個不再是國公府的夫人,恢複了自己的本名王誠君。
王誠君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嫁妝,後半生衣食無憂。至於她後來被溫廷之敗光了家產,落得淒慘病死的事,已無人再關注。
世人無一不同情溫國公,道他被人算計一生,惋惜他和長公主的有緣無分,讚他寬仁放過了王誠君。
他從此閉門不出,越發的與世隔絕。
溫老夫人大病一場,精神氣也越發的不好。若不是葉娉時不時抱著大寶去看她,她怕是久久都緩不過來。
偌大的國公府變得冷冷清清,府中無人主事,大房更是人口凋零。壓製多年的三房四房小動作不斷,以為大房無人,他們庶出的兩房要出頭。一個個盯著國公府的爵位流口水,都想被大房過繼。直到跳得最歡的人被葉娉拎出來好好修理一番後,兩房人總算是又老實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國公府的爵位要麼被奪,要麼隻會落在溫禦這一脈,根本不會有第三種可能。溫禦不肯接受爵位,但以陛下對他的疼愛,八成是要落在他兒子的頭上。
大寶百日之時,溫老夫人終於離了病榻。
百日宴在公主府辦,老太太被請了去。
時隔多日,卻是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