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瀾整個人都懵逼了。
他足足盯著李君澤看了半分鐘,把一向沉默寡言的後者都給看得有點發毛了,這才重複一遍道:“你沒錢?”
“嗯。”李君澤老老實實地點頭。
在此之前,他從來不覺得沒錢是一件多麼難以啟齒的事,但對方如今看他的眼神不敢置信中帶著譴責,仿佛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天怒人怨的事一樣。
於是一向不恥於和人解釋的李君澤沉默片刻後,主動開始解釋。
於是宗瀾也終於弄清楚了,這位在江州基地市內大名鼎鼎,聲名遠揚的A級異變者,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麼一副沒錢模樣的。
首先,薪火騎士團平時包吃包住,一切公費報銷。出牆執行任務都不需要自己多掏一分錢,平時做任務多出來的豐厚報酬,完全可以給自己或者家人用。
在收容中心醫務部的時候,宗瀾聽老劉八卦過,說李君澤在外風評冷酷無情,無父無母。這才感興趣地準備把人家家底掏空。
結果李君澤卻說,自己正在贍養兩位老人,就是剛才病房裡那兩位。
“其中一位老人,是我戰友的老母親。他曾經是我的隊長。”
李君澤低聲道:“隊長是個很好的人。我剛到騎士團的時候,就是他一直帶領我出任務,教給我生活常識,手把手指導我刀法和槍法。”
“但是後來......他死了。”
借著診所的微光,宗瀾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君澤的臉色:“是非正常死亡吧。”他的語氣很篤定。
“是的。”李君澤乾澀地開口:“我親手殺了他。”
在一次出牆任務時,他們小隊遭遇了強敵。
那是一個十分強大的變種汙染源。李君澤當時隻覺醒了特殊能力,連隊裡最低級的異變者身體素質都不如,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他們倉皇逃命,卻沒想到那個汙染源的能力有追蹤。
最後整個小隊幾乎全軍覆沒,隊長為了保全整個隊伍,挺身而出。等隊員們發現的時候,隊長已經半惡墮化了。
“君澤,這可能是我最後能教給你的東西了。”
漫天繁星下,隊長把自己釘死在地上。他青色的指甲和慘白的瞳孔轉悠著,說話都不利索起來:“殺了我吧。”
“以後如果遇到隊友變成惡墮,就殺了他們吧。”
“我們薪火騎士團的人,寧願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堂堂正正死在這片土地上,也不要變成那種隻知道茹毛飲血的怪物。”
然後,李君澤殺了他。
把他的頭顱,整整齊齊切割了下來。
到死的時候,隊長都是笑著的。特彆是腦袋離開身體後,尖銳的牙齒和瞳孔開始恢複正常的時候,他笑得開心極了。
“所以說,那位對你態度較差的老人,是你隊長的母親?”
宗瀾終於反應過來。
難怪李君澤又削蘋果又賠笑的,甚至還自己掏腰包贍養老人,那位老奶奶對他的態度還是那麼差。
李君澤:“是的,老人本來就老來得子,年紀大了,一直以她的兒子為豪。她也不知道什麼惡墮之類的事,隻知道是我親手殺了隊長。”
“你也完全沒有解釋吧?”宗瀾睨了他一眼。
通過短時間的觀察,他已經發現李君澤就是個純純的榆木疙瘩。
雖然很能打,但嘴就跟個鋸嘴葫蘆一樣,永遠不知道多解釋幾句。
“那另一位老人呢?”
李君澤搖頭:“我不認識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兩個兩個月之前住進醫院,有一次他去繳費的時候,聽見醫生們閒談,說老人自己一個人住進醫院,發現得早,病情不算嚴重,但這個病治療成本很高,用藥都是進口的類型,沒有幾百萬根本治不下來。
繳費的時候,老人一個人拿著雕花木箱,從裡麵掏出一把把發毛的零錢和零角金銀首飾繳的費,還差了大幾百,科室裡的醫生實在不忍心給她偷偷湊齊補上。
再下個月過來的時候,李君澤又聽醫生們湊在一起想辦法。說這一個月來老人沒有任何一個家屬探望,本月費用又出現缺口,正在想辦法怎麼解決,要不要開啟一個社會募捐。
於是李君澤看了眼自己這些年做任務攢下的錢,敲了敲門。
這樣,他就從贍養一位老人,變成了贍養兩位老人。財政缺口不可謂不大。再加上他現在還是沒有任務在身,錢隻會越用越少。
聽到這個理由,宗瀾也沉默了。
偏偏李君澤沉默了一下,又問:“不是說,可以打折的嗎?”
他還記得宗瀾在進待產室之前,為了安穩人心說的話。
“九九折,必須一次性結清。”
年輕的醫生神色冷酷,不近人情:“非一次性付款都無法享受此等優惠。”
原本宗瀾一想到自己診所樓下那簡陋的,滿是灰塵的病房,心裡還有點小愧疚,覺得A級異變者住進去簡直紆尊降貴。
但一聽到李君澤沒錢後,宗瀾立馬就翻臉了。治療的地方有住就不錯了,哪裡由得了這些病人挑三揀四!
“好。”
“如果沒錢繳納治療費,就老老實實在診所內乾活。”
“好。”
李君澤也沒說什麼,而是默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就往診所下方去挑病房了。在牆外執行任務的時候,什麼艱苦的條件沒遇見過,有房子住就已經很好,這種條件的病房至少都得回牆內才有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