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想法完全失算了。
不管宗瀾現在的語氣有多麼公事公辦,冷酷無情,在李君澤眼裡,他都是一個願意接受病人賒賬,以病人生死安危為第一準則,不太會說話刀子嘴豆腐心的好醫生。
“對了,有一件事交給你去辦。你現在是診所助理了,向其他病人收取治療費和催款的事情也該你做。”
宗瀾從病曆本上撕下一張紙遞給他:“這是另一個病房病人的繳費單,儘快催他交齊治療款。”
“好。”李君澤接下繳費單,轉身離去。
他一向不是個喜歡拖延的性格,既然接受了任務,那就會立即去做。
負一樓的病房層靜悄悄的,還是一副缺少日光且陰森的模樣。
等李君澤擰開對麵那個病房門的時候,才懂宗瀾口中“可能會逃跑的病人”是個什麼意思。
因為年久失修,病房門鎖是壞的,一擰就開,簡單便捷。
“閣下!”
剛打開門,李君澤就看到那個坐在床沿旁的黃毛精神病人一個打滾滾到地上,對他跪得乾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迪達拉是吧?”他拿起一旁牆上掛著的病曆單問道。
李君澤記得很清楚,修道會第十主教門下還真有一位門徒叫這個名字。
隻能說這位精神病人真的把自己也給騙進去了。
“主教大人,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迪達拉嚇得六神無主:“我還要等著回去給木偶師大人複命。萬一回去晚了,大人會遷怒於我的。”
這位病友......病得不輕啊。
李君澤難得有些憐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這個精神小夥。
和他這種後天性的不同,黃毛絕對是個正兒八經的神經病。
“這是你在宗氏精神病診所消費治療的繳費單,請儘快繳納上述款項。”
戰戰兢兢地接過繳費單,迪達拉借著餘光偷偷往上看了一眼。
入眼是一位同樣穿著病號服,板著臉的英俊男性。
看不清底細。但修道會用來感應同僚的紋身沒有相應,可能是同級。
修道會的主教穿戴黑袍和鐵麵具,門徒在做任務時也戴著麵具,所以即使他們位列國際通緝榜,旁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具體長相。
所以李君澤完全沒有發現,這位病友其實就是國際通緝榜上的本人。
偷偷看了一眼後,迪達拉迅速收回了目光,假裝打量手上的繳費單。
昨天在看到那雙美麗而詭異的紅色雙眼後,他陷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精神狀況,就像喝醉了假酒,隻知道跟隨眼睛主人的命令行事。
等第二天徹底從病床上清醒後,迪達拉嚇出一聲冷汗。
他自己就是搞精神控製的人才,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是種什麼狀態?分明是比他更高一個層級的精神控製啊!
於是迪達拉在病床上忐忑不安地思考。
十三主教裡,隻有第三主教月讀和十三主教夢遊家的能力偏向精神。這兩個單拎任何一個出來都不是他能抗衡的。
迪達拉陷入艱難的兩難境地。
如果現在不搏一把,留在這裡,萬一等木偶師大人發現了不對,發動能力控製他,自己就完蛋了。如果搏一把的話,這裡無疑是一位主教的大本營,想要逃出去難如登天。
......看麵前這位病號服,不是很強的樣子。
迪達拉心裡一橫,拚了!
“看完賬單了嗎?是選擇付現金還是電子轉賬?”李君澤問道。
“我......”
下一秒,他就看見麵前這位黃毛精神病人猛然抬起頭,身周空氣中似乎蕩起一圈圈猩紅光芒,以至於將病床邊緣都扭曲些許。
身為一位資深騎士,李君澤不可能不知道這是特殊能力發動的前兆。
果然,又被宗醫生說中了。他想。
醫生還說過,病患無法正常交流溝通的話,很可能被激起狂躁症狀,遇到這種情況,直接打暈就好。
於是李君澤十分乾脆利落地將迪達拉打暈,重新捆到了床上,並且在觀察本上記錄:“病人一切身體特征良好,精神不大穩定但很有活力,隻是對於自己妄想出來的修道會門徒身份深信不疑,仍需後續治療。”
等他拿著觀察本去找宗醫生的時候,後者的表情不見驚訝,並且擺了擺手:“等他醒了再催款,不著急。”
昨天實踐完自己的新能力後,宗瀾順帶把第十主教植入迪達拉體內的寄生蟲也跟著淨化了,收割了整整134點汙染輻射,可見木偶師下的血本。
“這個迪達拉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難道都沒發現身體裡的寄生蟲不見了嗎?”宗瀾恨鐵不成鋼地搖頭:“虧我還把這項列在了繳費單上,鐵定沒認真看。”
他可是打著用迪達拉放長線釣大魚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木偶師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希望迪達拉能早點通風報信。這樣的話宗瀾可以反手一個舉報蹲守,用議長給他的卡片召喚出一堆尖頂執行者打手,懸賞金則收入囊中,妙啊!
結果當晚,宗瀾就如願以償。
他再一次來到了修道會壞蛋們的會議聚集現場。
今天還是沒有人能看見他,於是他繼續悠哉悠哉地坐在鐵座上,聽其他主教的扯皮和議論。
或許是上一次集會時會長授意該隱點明了第一主教的所在,這一回在場所有人說話都格外收斂,不敢造作。
雖然這兩位大佬座上無人,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正在偷聽呢?
例行述職的時候,木偶師的表情格外不好:“我門下有一位門徒叛逃,如今聯係不上,確定背叛組織。”
門徒叛逃,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每年修道會都會出現那麼幾例,但是出現在一向喜歡用手段控製下屬的木偶師身上,就有些讓人驚訝了。
“他在抓捕江州基地市那位新覺醒的淨化型任務中叛逃,懷疑很可能是得到了尖頂方麵的幫助。”
聞言,第二主教搖了搖頭:“我會在尖頂議會方麵幾乎沒有窺探權。”
修道會成功在尖頂議會安插的人手不多,探進核心的更少。反之亦然,尖頂議會也很難滲透進修道會內部。
兩方都有類似於測謊和精神搜查的特殊能力異變者,層層篩查後除非是洗腦把自己都給騙過的資深臥底,否則其他大魚小魚都混不進來。
“兩次任務失利,按照會內規定,你的主教評級會有所降低。”
說著,第二主教猶豫了一下,朝著對麵的鐵座撫胸行禮。
見狀,木偶師立馬反應過來,也跟著行禮,將頭埋下,在心裡叫苦不迭:“請死神閣下寬恕。”
第二主教野心勃勃,是會長的忠實崇拜者,一直想要竊取第一主教“鷹犬”的位置,以表忠心。這兩年死神養傷,第二主教私底下就做了不少小動作,例如拉攏新晉主教,爭奪會內話語權......等等等等。
木偶師也是第二主教派的,當初受了這位恩惠才得以晉升到S級異變者,關鍵時刻自然得給上司做牛做馬。
例如出言試探。
旁人不知道,木偶師可是知道死神豐功偉績的。
如今一邊咬牙,一邊再抖。
聞言,其他主教也紛紛將目光投向第一張鐵座。
他們都很好奇,死神到底在不在旁聽。
然而位於眾人目光焦點的宗瀾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坐在原地,權當沒看到。
‘難道死神沒有參與本次例會,他不在?’
就在其他主教半信半疑,真的以為死神不在的時候,鋪著猩紅絨布的長條桌背後,忽然有沙啞的笑聲響起。
這笑聲十分詭異,又極近悠遠。剛開始聽的時候像是在近處,凝視卻又虛無縹緲,不可捉摸,仿佛直接傳到每個人耳中。
其中又數第二主教反應地最快。
他站起身來,鐵麵具下的臉龐扭曲狂熱:“大人!”
修道會的會長就像幽靈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形,長相和性彆。甚至每次出現時的聲音都有不同,或許是經過聽筒和變聲器處理的失真聲音,又或許是好聽悅耳到叫人沉醉的嗓音,也有可能是低聲嘶啞如同深淵召喚的不可名狀之聲。
但他每一次出現,都能讓人清楚地知曉,來者就是會長本人。
其中,又數坐在鐵座上的宗瀾脊背一冷。
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清楚地聽到,這個聲音不偏不倚出現在他身後。
緊接著,一節蒼白好看的手從迷霧中伸了出來,輕輕搭在宗瀾的肩上。
那種冰冷的觸感,幾乎讓人忍不住顫栗打戰。
伴隨著這截手漫不經心地搭落,第一主教的鐵座上也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身影,最終,宗瀾的隱身效果完全消除,徹底暴露。
始作俑者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幕,聲音沙啞到極致,好似沙子劃過紙麵。
“歡迎歸來......我最忠誠的下屬。剛回來,就圓滿地完成了一個隱秘任務,為我排憂解難,你說......我該如何獎勵你?”
“不過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夠當眾朗讀一下你那份優秀的任務結果報告,給在座諸位做一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