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2 / 2)

況且他很快就要出國。

宋楠一向睜大眼睛,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到這麼明確的拒絕,她嘴唇微顫,許久,才失魂落魄道:“可是之前你幫我,你借錢給我,你還安慰我,你說我優秀。對吧,是你親口對我說的,我現在隻要想到你對我說的話,我就渾身充滿信心,我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學。”

“你對我這麼好,你怎麼會不喜歡我呢。”

其實那天,宋楠顛三倒四跟他說了很多話。

傅錦衡看著她模樣,覺得她很可憐。

可憐並非喜歡,就像他曾經幫助她一樣,都不是喜歡。

隻是出於他的不忍和善心。

於是最後他很認真說道:“抱歉,我真的不喜歡你。”

他以為這樣的堅決,說清楚,對大家隻有好處。

可是他沒想到,之後的一切會往著他完全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很快,三模考試開始了,結果這次成績出來,宋楠因為一下落到班級排名倒數第五,被班主任叫了過去談話。

晚自習,傅錦衡就看著宋楠一直趴在課桌上。

直到晚上要放學時,她收拾書包回頭看了一眼傅錦衡,低聲說了句話。

傅錦衡並沒有聽清楚,隻是看見她動了動嘴巴。

他沒有問,因為宋楠直接離開了。

哪怕過去那麼多年,他依舊還記得那個陰沉的早晨。

天空的黑雲密密覆蓋著,仿佛隨時要變了天色。

傅錦衡坐著自家的車子到了學校門口,就看見一向井然有序的大門口,居然被人堵了門,門口十幾個人,有人頭上戴著白綾,有人在被人攙扶著嚎啕大哭。

還有旁邊有家長在討論。

“聽說昨天三模成績出來,有個學生回家就出意外了。”

“哎呀,怎麼回事。”

“不知道,說是在學校裡被逼的。”

“怎麼可能呀,哪怕成績沒考好,也不至於這樣吧,肯定是因為彆的事情吧。”

“現在這些孩子啊,一點點小事就……”

唉聲歎氣者,惋惜者,皆有。

到了教室裡,傅錦衡就看到原本應該讀書的教室,此時嘈雜無比,大家看起來都很心神不寧。

直到他坐下後,他同桌壓著聲音說:“宋楠沒了。”

沒了?

什麼叫沒了?

傅錦衡突然想到堵著門口的那群人,猛地抬頭望向前麵空空的桌位。

那個空蕩蕩的桌位,此時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要將他吞沒。

整個早上,都沒有老師過來給他們上課。

班級裡像死一般寂靜,哪怕平時最專注的學生,都沒了專注力。

直到有老師過來,將傅錦衡叫了過去。

他被帶到了校長辦公室,說是在那邊有人想跟他聊聊。

到了那邊,他才知道要跟他聊的人是民警,因為他們在宋楠家裡找到了一本日記本,裡麵記載著的全都是關於他。

那天發生了什麼,傅錦衡不太記得了。

他隻知道事情的最後,是宋楠的父母帶著親屬衝進了學校,在看見他時,一口咬定是他對宋楠始亂終棄,害死了她。

以至於對方撲過來撕扯他時,傅錦衡站在原地未動。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活到十八歲順風順水,家裡人彆說辱罵,就連一句重話都少有對他。

那日,他就站在那裡,眼睜睜著對方一口一句,似乎要用吐沫淹死他。

以至於他辯駁的那句我沒有,被淹沒在咒罵之下。

最後還是學校裡趕緊請了他父母過來,傅森山和南漪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到家裡時,傅錦衡一路沉默。

傅森山在家中氣急,以為他真的跟宋楠談戀愛,才導致這樁慘事,抬頭就要打他。

這時的傅錦衡終於回過神。

一貫溫柔朗豔的少年,終於開口說:“我沒有。”

他跟宋楠,沒有任何關係。

他從未、從未、從未給過她一絲回應。

南漪怕傅森山真的打他,於是趕緊上前,擋在前麵,讓他好好說清楚。

少年此時心頭已紛亂至極,他不明白不過一個晚上的關係,為什麼就什麼都變了。

他搖頭,將他跟宋楠僅有的幾次接觸告訴父母。

南漪聽罷,心下總算安定,她抱著傅錦衡安慰說:“隻要他們查清楚,就跟你沒關係。”

“沒事的。”

可這一句安慰並未奏效。

宋楠的父母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傅錦衡的家世,居然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宋楠,要求他賠償兩百萬,要是不給的話,就天天到學校裡鬨、拉橫幅。

果然,這一家人像是打定主意,每天在校門口等著。

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高考,因為這件事,學校裡其他家長也怨聲載道,都在讓學校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可是哪怕派出所來了,把人帶進警局裡,隔天放出來,對方繼續又來鬨。

以至於這件事越傳越大,最後鬨得沸沸揚揚。

各種謠言層出不窮,甚至還有傳是因為女生被搞大肚子又拋棄了,才會一時想不到。

傅錦衡一直被傅森山關在家裡,並不許再去學校。

直到那天魏徹打電話過來,說葉嶼深在門口,跟那家人打起來了。

傅錦衡趕到時,警察也到了。

而葉嶼深嘴角被打破,還在流血,一臉不爽的看著對方,直到傅錦衡過來,他才錯愕的看著他,彆過頭。

他低聲罵了句:“艸,誰他媽打電話把你叫來的。”

魏徹氣道:“這幫畜生現在為了要錢,真的什麼孽都能做。他們還是那個女生的親戚嗎?居然主動傳她是被人亂搞才想不開的。”

原來這些人一直在門口攔著來學校的家長,四處訴說所謂的“冤屈”。

葉嶼深和魏徹他們都知道事情的原委,本來一直沒理會這家人。

誰知,今天中午他們吃完飯回來,路過門口,又聽到他們居然在跟路邊等公交車的人在宣揚,自己家的孩子是怎麼被人拋棄後想不開的。

言語間肮臟的讓人聽不下去。

於是葉嶼深一時沒忍住,動手打了人。

“就是他,這個縮頭烏龜總算出現了。”

對方一看見傅錦衡出現,團團圍住他。

“我告訴你,彆以為你躲起來就沒事了,快賠錢。”

“鬨出人命你還不賠錢,小心我們找記者曝光你們一家。”

“我聽說你們家還有挺大一公司,怎麼,連這點錢都不給嗎?”

聽到這裡,突然傅錦衡也覺得荒唐。

他這幾天在家裡,一直都在想,是不是他真的做錯了。

那天宋楠跟他表白時,是不是他應該再溫和些,不直接拒絕她。

又或者,他乾脆等到她高考結束再說清楚。

要是這樣,會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今天他站在這裡,才發現,原來她的家人並不在乎她的生死,她不過隻是他們挾裹要錢財的工具。

甚至對她的悲劇,這些人尚且不及他想的多。

原本傅錦衡心底的那些愧疚和歉意,在這一刻化成了冷硬。

他麵無表情望著麵前咄咄逼人的一群人,冷漠道:“我跟宋楠沒有關係,警察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你們不過是打著她的幌子來鬨事要錢罷了。”

“你們這種人,我們家不會給一分錢的。”

彼此少年,尚有幾分天真正氣。

宋楠在原生家庭裡過的多不如意,他或許並不能完全清楚。

但是最起碼,他不想讓她成了他們最後斂財的工具。

最後又是鬨到了派出所,傅森山讓律師過來將他們幾個領了回去。

傅錦衡並不打算再理會這些,甚至還在問律師,要是這些人還一直鬨事,能不能告他們誹謗。

他的內疚和惋惜,並不是要用在這些人身上。

可接下來幾天,傅錦衡居然聽葉嶼深他們說,這家人幾天都沒來學校,似乎不準備繼續鬨事了。

他以為這一切到此為止。

直至他路過書房的門口,聽到未關緊的房門。

南漪說:“算了,就當花錢消災罷了吧,我們儘快送阿衡出國,我不想再讓這件事影響到他心情。”

傅森山:“你陪他去美國住一陣子吧。”

南漪還是問道:“這次給了錢,那家人不會再來鬨了吧。”

“我已經交代律師簽了合約,如果他們收了錢敢再鬨,我就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南漪歎了口氣:“我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敢到公司門口拉橫幅,對公司沒造成什麼影響吧?”

花錢消災……

突然,傅錦衡腦子突突的跳,最後在他推開房門時,猛然炸開。

“誰讓你們給那幫人錢的?”傅錦衡手握門把,在說話時,因為怒極胸口不停的起伏。

南漪沒想到會被他聽到,立即走過來,安撫:“阿衡,你聽媽媽說。”

“說什麼?”傅錦衡拂開她的手掌,黑漆漆的眸子盯著她:“你們不信我?”

不信他跟宋楠沒關係。

南漪慌亂道:“當然不是,我們當然相信你。”

“信我為什麼還要給他們錢?”

“因為這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傅森山站在書桌之後,目光沉穩的望著他:“錦衡,我們作為家長當然相信你,但是現在這些人明顯已經影響到你,既然他們想要錢,就給錢打發他們好了。這是最快解決的辦法。”

在傅森山看來,信任他和給錢並不衝突。

那幫人他也見過,就像是醫院裡的醫鬨一樣,不過就是為了錢。

況且這幫人這麼在學校裡拉橫幅,很容易影響即將高考的學生,所以學校領導也找了他們商量,說是學校願意出一半的錢。

畢竟高考在即,學校也怕再出亂子。

傅錦衡眼睛被失望一點點覆蓋著,終於他失望搖頭:“你們給錢打發他們,可我成了什麼?”

他們會花錢,不就是告訴彆人,宋楠跟他有關係。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要讓他背負著這一切?

就因為他還活著?

就因為他曾經被喜歡著?

所以就活該為這一切負責嗎?

他搖著頭,又覺得好笑的望著眼前的父母。

“你們想過,我成什麼了嗎?”

傅森山:“現在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嗎?你以為過了一年兩年,彆人還記得這件事嗎?”

“彆人不記得,可是我記得。”傅錦衡盯著他。

許久,他突然頹唐的垂下頭。

他低聲頹然道:“你們不過是在乎公司罷了,你們怕這件事影響到公司的聲譽而已。”

那個一直驕傲的少年,在這一寸寸的安靜,一點點折下了他的脊梁。

從出事到現在,他也會忍不住在找自己的過失,覺得自己或許再做的好一點點,或許可以挽回些什麼。

可這樣的自責太可怕了。

像是黑洞,要將他全部吞沒。

所以後來他一直努力告訴自己,他做的沒錯。

雖然那個女孩的悲劇很可惜,可是真的跟他沒關係。

是沒關係吧。

午夜無法入睡時,他就睜著眼睛,這麼一遍遍告訴自己。

他已經做的夠好了。

沒人可以責怪。

可是這一刻,他所有的堅持都化為烏有了。

直到最後,他開口,聲音那樣低又輕:“你們這樣做,是把宋楠的死背在了我身上。”

你們,是讓我背上了一條人命。

我背不起。

-

葉臨西轉頭望著身邊的人,車子裡安靜了好久。

此刻太陽已經徹底落下,今晚重重雲霧遮蔽,月亮至今未露頭,唯有不遠處的海岸邊上的燈光,遠遠照著。

他□□的麵容在車子裡隱隱能看清。

葉臨西伸手抓住他的手掌,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仿佛有千言萬語可以安慰他。

告訴他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

又或者說,她知道那些事情跟他沒關係。

可是她好心疼。

那些鑽心刻骨的難過和心疼,此時鑽進她的身體,一遍遍刷過她的心臟。

她輕揚著唇,語氣試圖輕鬆說:“我真想也有一個哆啦A夢。”

可是話音落下時,還有一顆眼淚順著眼角滴下。

哪怕她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卻依舊無法阻止他受到的傷害。

她的少年,曾經被碾碎了驕傲。

原來曾經的傅錦衡,現在的傅錦衡,

是經過那樣抽筋剝骨般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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