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然後他就看到那一身黑衣的魔鬼拎著一隻雪白的兔子向他走來,就在離他眼睛不足一尺的地方手起刀落,割開了兔子的喉管。
鮮紅的兔血潑灑在雪地上,甚至有一滴濺到了承衍臉上,他終於裝不下去了,冷汗刷地流下來,被迫睜眼:“有……有話好說。”
“嗯?你醒了啊。”聞朝神色如常,麵不改色地給兔子放了血,小刀貼著他指尖在兔子身上靈活地遊走一圈,剝下一張完整的皮。
承衍麵部肌肉都開始抽搐。
他看到聞朝把兔皮擱在旁邊,自言自語道:“這麼肥的兔子,皮還是隻有這麼一點,給師尊做圍脖都不夠……要不,做個護腕?”
承衍已經被藤蔓綁得渾身都疼,感覺自己就是那隻被剝皮的兔子,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果斷放棄自己的尊嚴:“求求你了,放過
我吧。”
聞朝瞥他一眼,手下動作不停,把兔子開膛破肚,內臟掏出來丟在一邊,幽幽道:“師兄這話說的,你我同為扶雲派弟子,自然要兄友弟恭,師弟愛護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對師兄做什麼呢?”
承衍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打透了,感覺這“兄友弟恭”四個字實在諷刺,他嗓音顫抖著說:“我真的錯了,風鳴師弟,你就放過我吧,我不該去找你的麻煩,不該大放厥詞說要替青崖仙尊清理門戶……是我太狂妄自大,我……”
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承認自己的錯誤,無異於把他抽筋扒皮。承衍已經麵紅耳赤,牙關緊咬,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聞朝本來也沒打算把他怎麼樣,無非是嚇唬他一下,見他已經主動認錯,便不再說什麼,撿了根樹枝,把收拾乾淨的兔肉穿在上麵。
他捧起一把雪搓乾淨沾滿兔血的雙手,抬頭問風樞道:“有調料嗎?”
風樞:“調料……山下的外門弟子那裡倒是有,需要我下去幫師兄借嗎?”
“麻煩你了。”
“不麻煩,師兄等我一下。”
承衍被他晾在一邊,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屁股往後挪了挪,鼓起勇氣道:“你……你肯原諒我了?”
聞朝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的架子,把剩餘的木材堆起來,用掌心攏了一簇火苗,點燃柴火:“你應該慶幸你沒把風樞怎麼樣,否則的話……”
他說著,將一根木柴丟進火中,“啪”地濺起一簇火星。
承衍渾身一抖。
他梗著脖子,以壯士赴死般的決心道:“我……我發誓,如果風鳴可以原諒我這次的魯莽行為,我承衍從今往後再不與風鳴為敵,並且、並且……答應風鳴提出的一切條件,隻要不違反門規!”
他剛剛喊出這句話,風樞抱回來一堆巴掌大的小瓦罐回來了,奇怪地問:“咦?承衍師兄為什麼突然要對天起誓?”
承衍瞬間閉嘴,從脖子一直紅到了頭頂。
聞朝仔細權衡了一下利弊——在原書設定中,扶雲派總共有三位仙尊,青蟄、青崖、青梧,皆師出同門。青蟄和青崖修為相當,並稱“扶雲雙子”,兩人共同管理扶雲派上下事務,每隔五百年就會交換掌門印
,輪流做掌門。
距離下一次掌門之位交接已近,如果按書中劇情,兩位仙尊正是在那時撕破了臉,痛失愛徒的青蟄師伯指責青崖說他已不配再當扶雲派掌門,自己不會在下個五百年交出掌門印。
現在承衍沒死,還要跟他冰釋前嫌,師伯自然不會再跟師尊撕破臉,那他就可以放心地給師尊治腿了。
於是他點頭道:“那好吧,希望承衍師兄說話算話。”
承衍長舒一口氣,支吾道:“那……那是自然。以前……罵了你很多難聽的話,還請你……莫要介懷。”
聞朝大方地一擺手:“沒關係,我也罵過你腦殘、憨批、睿智、直男癌、狗眼看人低、鼠目寸光、小肚雞腸——我們扯平了。”
承衍:“……”
雖然聽不懂,但是總覺得對方罵他罵得更難聽。
聞朝仔細分辨了一下風樞拿回來的調料,缺點辣椒和孜然,不過也能湊合。
他把調料均勻地塗抹在串好的兔肉上,醃製片刻後開始烤製,並說:“風樞師弟,給承衍師兄鬆綁。”
藤蔓退去,承衍揉了揉被綁痛的手腕,便見有東西朝自己飛來,忙伸手接過,發現是一瓶仙藥。
聞朝:“昨晚沒控製好力道,打傷了你,這藥可以快速愈合內傷,你收著吧。”
承衍莫名感動:“多謝。”
他服用了一顆藥丸,偷偷打量對麵的人——許是因為聞朝的仙藥,他竟覺得這人順眼了許多。
說起來,聞風鳴從來也沒主動招惹過他,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地討厭對方,現在他這麼安靜地坐在那裡烤著兔肉,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轉動樹枝,黑眸微垂,銀絲悄悄從肩頭滑落,眼底魔紋鮮紅欲滴,竟有幾分……妖冶。
他以前竟沒注意到,風鳴師弟生著一副足以令人嫉妒的好皮相。
鬼使神差般,他開口道:“風鳴師弟,你真好看。”
“……?”聞朝詫異抬頭,“什麼?”
“沒什麼,”承衍慌忙彆開眼,“我……我是說,你這兔肉烤得真香。”
架子上的兔肉烤得外焦裡嫩,滋滋冒油,撲鼻的香味直往人腦子裡衝。
聞朝方才正專心致誌地想“給師尊煉丹藥”的事情,著實沒聽到那句“你真好看”,這會兒
他回過神,接上了承衍後麵的話:“要嘗嘗嗎?”
“不……不要,”承衍倔強地彆過頭,“雖然……烤得確實很香,可我們扶雲派有條約定俗成的規矩,凡本派弟子輕易不得殺生,師弟你……以後還是不要這樣做了,免得被掌門責罰。”
“是嗎?”聞朝還真不知道有這條規矩,心說那未免也太可惜了,不能殺生,還怎麼品嘗美味的食物?
他四下環顧一圈,發現風樞早受不了烤肉的香味,不知跑哪裡躲著去了,隻好歎氣:“看來這烤兔子,注定隻能我一個人享受。”
承衍看著他吃,被勾得心癢難耐,喉結滑動,唾液瘋狂分泌,辟穀多年之後第一次想吃東西。
沒堅持多久,他便放下了第二道自尊,小心地湊到聞朝旁邊,低聲道:“就嘗一口……應該沒問題吧?”
聞朝看他這樣子,不覺十分好笑,直接遞給他一整條兔腿。
承衍咬了一口兔腿,在嘴裡咀嚼一番,登時眼前一亮。
聞朝:“好吃嗎?”
承衍連連點頭:“好吃,你手藝真好。”
聞朝欣然接受了這份誇讚,便聽對方又說:“山上還有好多雪兔,下次你要抓的話,可以叫上我,我知道它們的窩在哪。”
“……?”
承衍:“這些兔子繁殖得太快了,雖然外門弟子一直在吃,可數量總也不見少,有時候它們還會啃壞莊稼……我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師尊和掌門他們一定會原諒我們的。”
聞朝:“……”
好家夥。
剛才還說不能殺生,現在不光要殺,還要多殺,甚至連借口都給自己找好了?
承衍兄也真是個人才。
兩人分享完一整隻肥美的烤雪兔,聞朝撿起剝好的兔皮,承衍突然咳嗽一聲:“你……那個……要把這東西拿回去給掌門做護腕?”
“是啊,怎麼了?”
承衍詭異地臉紅起來,視線亂瞟:“小師叔跟我說……魔修最喜歡拐個貌美體弱的仙人圈做爐鼎,然後拿什麼貂毛狐狸毛給仙人做圍領,尤其是師徒之間,你是不是也……”
聞朝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魔修”指的是自己,“貌美體弱的仙人”指的是晏臨,登時擰起眉:“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才不是那樣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