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的雪鴞日行萬裡,晝夜不歇,即便是從仙界到妖界這麼遠的距離,也不過需要幾個時辰。
三隻雪鴞列陣而行,自萬丈高空之上向東飛掠,一路行徑千山萬水,直逼妖界境內。
青梧跟聞朝並肩而立,視線偷偷地在他身上遊走。
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師侄當真長得極好,以前他未入魔時,更像是個尋常的仙門弟子,而今霜發如雪,魔紋殷紅,倒是給他增加了不少特色,將那份原本並不引人注目的美貌襯托出來,讓人看上一眼,便再難以忘懷。
如果不是知道師兄愛徒之心如金石般堅不可摧,他都想試試將他好看又可愛的小師侄拐到自己門下……嗯,最好是把風鳴和風樞一起拐過來。
他師兄收的這兩個徒弟,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讓人羨慕。
其實聞朝自己並不是很注重儀容,他生前就有點不修邊幅,現在非但沒改,反而變本加厲——畢竟在修仙世界,連衣服都不用自己洗,隻需要每天一道淨衣訣,渾身都是乾乾淨淨的。
因此,他到現在還穿著剛來時那件袖口有金線的黑衣,這衣服合身又舒服,讓他絲毫沒有換掉的念頭。
寬大的衣袍被高空的氣流揚起,他整個人也像一隻鳥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能乘風飛去。忽然他轉過頭來:“小師叔,你好像盯著我看很久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青梧瞥見對方襟前冒出的那顆小小蛇頭,總感覺那烏黑的眼睛幽幽的,透出一絲威脅。
他師兄這算盤倒是打得妙極,捏了個白蛇化身盤在徒弟身上,能一路同行不說,還能隨時隨地親密接觸。
這可真是……老流氓了。
青梧看破不說破,默默將視線移開:“沒什麼,不過……我總覺得你此去三妖窟,並不隻是為派內尋找契約靈獸吧。”
聞朝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小師叔是怎麼知道的?”
他可從來沒跟除師尊以外的人說過。
青梧那雙形狀極好的桃花眼勾了起來:“因為你表現得很明顯啊,尋找靈獸這種事明明並不急於一時,可你卻一再催促,顯然是有彆的目的,而且對你來說非常迫切。”
他說著湊近對方,尾音上揚:“讓我猜猜……是為了你師尊嗎?”
“果然還是騙不過小師叔,”聞朝笑了一下,“都說小師叔明察秋毫,風知道的,你便知道,果然不假。”
“那就不要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聞朝沒立刻回答,他站在雪鴞背上,視線忽然放得很遠:“如果我告訴小師叔,我其實……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會相信嗎?”
他聲音很輕,幾乎被吹碎在呼嘯的風聲裡,若不是青梧耳力過人,怕是就要忽略過去。
青梧臉上並沒露出特彆意外的表情:“我師父曾說過,大千世界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世界,我們所在的這一片土地,不過是諸多位麵中的一隅。他與我說這些話時我年紀尚小,並未能理解話中的含義,隨著修為漸漲,境界提高,倒也能多少明白一些。”
聞朝點頭:“我曾經,死在了那個世界。”
他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而蜷在他懷裡的蛇卻突然顫了顫尾尖。
“在我死之前,就已經知道師尊了,那時我好不甘心,就在想,無論讓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願意,隻要能讓我活下去。然後,我的願望實現了,我不僅活下來了,還……還來到了師尊身邊。”
他說著,眼中似有奇異的光彩:“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師尊表達,我能待在他身邊到底有多高興……現在我自由了,可以隨心所欲地在這片天地間行走,我也想讓師尊跟我一樣,我想治好他。”
青梧看著他,心說那你可太小看你師尊了,以為晏青崖那個家夥腿受傷就不能到處亂跑了嗎,他現在可就在你胸口趴著。
他可憐的小師侄,心思還是太單純,想讓師尊擁有自由,師尊可時刻想著剝奪你的自由。
白蛇覆滿鱗片的臉上並不能顯露出表情,但它已經將自己的身體係成了一個扣,以表明情緒有多激烈。
聞朝:“所以我去三妖窟,就是為了給師尊找藥——一種叫銀枝玉葉草的仙藥,小師叔有聽說過嗎?”
青梧在自己腦中海量的信息裡搜尋一圈:“沒有。”
“……小師叔也不知道嗎?”
這也
太奇怪了。
“不要緊,既然你知道它生長在妖界,我們去打聽便是,”青梧說著衝前方一挑下巴,“我們到了。”
他抬高音量:“大家抓穩,要降落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三隻雪鴞齊齊扇動翅膀,巨大的身形撞破雲層,開始高速俯衝。
聞朝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連忙矮身趴在鳥背上,把臉埋進柔軟的羽毛裡。
一段時間之後,失重感突然緩解,雪鴞平穩地滑翔落地,安全抵達。
承衍第一個從鳥背上滾下來,扶著樹乾弓起身:“嘔——”
弟子們接二連三,跌跌撞撞地下了鳥背,個個麵色鐵青,雙眼無神,好像魂兒已經在高空中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