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好人(2 / 2)

晏褚臉上的笑容在坐上車的那一刹那消失,那張並不算英俊,但也稱得上清秀的臉龐透著絲絲冷意,眼神裡淬著冰渣。

他看著手表上的時間,還沒到出發的時候,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下意識地掏了掏衣服的口袋,想拿根煙來抽抽,直到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意識到自己被原身的記憶影響了,他自己,包括這個時候的原身,可都是沒有煙癮的。

但偏偏後來的原身,是個離不開煙的大煙鬼。

晏褚捏著嗓子輕咳了幾聲,他知道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煙癮,這一點是原身後來的記憶帶給他的變化,他同樣能夠感受到那種煙癮犯了,卻沒有煙抽的難耐的感覺,嗓子癢癢的,總覺得不舒服。

這樣的感覺,從他來到原身的身體裡之後就經常發生,他也習慣了,儘量讓自己的嘴巴不要停下來。

他翻開公事包,從裡麵拿出一顆早就準備好的糖果放嘴裡含著,這才舒服了一些。

這麼一耽擱,時間也差不多了,晏褚轉動鑰匙開火,踩上油門,開著車子朝公司駛去。

原身工作的地方比較偏,算是一個新開發的工業區,許多工廠還在建造中,因此開過了市中心後,車輛就比較少了,在車子行駛到一段還在修建當中的路段的時候,隔得遠遠的,他就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倒在地上。

晏褚的眼神幽暗,抓著方向盤的手都捏緊了。

深呼吸,深呼吸,良久,激動起伏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在距離靠的更近的時候,能夠看的更清晰了,一個老大娘趴在地上,似乎是摔傷了,或者又是被之前的車輛給撞傷的,捂著腿,不斷哀嚎□□著。

晏褚將車停靠在路邊,然後下車,麵色緊張地朝那個老大娘走去。

“大媽,你這是怎麼了?”

看著倒在地上的老人,晏褚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救人。

“誒呦呦,疼死我了,誒呦呦,疼死我了。”老人疼的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對於晏褚的問題,她也回不上來,隻是一個勁兒的叫疼,看她一直捂著左腿,恐怕是傷著左腿了。

“大媽,我送你去醫院吧。”

在原身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裡,樂於助人,尊老愛幼,是兩個最美好的品德,因此在看到老人受傷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幫忙。

老人並不算胖,加上個頭不高,估計也就一百斤不到的重量,晏褚抱起來很輕鬆,他將老人抱到後車座,然後開車朝最近的醫院駛去。

等到了醫院,他又忙前忙後幫老人掛號,因為現在老人的意識不清,在沒有辦法聯係上她的家人的情況下,晏褚海代繳了五千塊押金。

就連請假,也是他在老人做檢查至於打電話請的。

“左腿粉碎性骨折,老人的骨頭本來就脆弱,現在這情況,恐怕連手術都沒法做,估計要留下殘疾了。”

老人骨折最麻煩,幾乎隻能靠靜養和吃補品等待斷骨自己慢慢愈合,這種治療方法是很消極的,可是老人年紀大,動手術同樣要承擔風險,一般情況下,醫生都不會建議上了年紀的老人動手術。

“大夫,我不是這個老太太的家人,我就是上班路上看她倒在地上送她來醫院的,現在老太太的住院手續我都辦好了,下午我也得趕回去上班了,等她清醒些的時候,讓她通知她的家人過來,你再和她的家人細說吧。”

晏褚有些為難地對醫生說道。

“這樣啊?”

醫生狐疑地看了眼晏褚,現在這樣熱心腸的人可是很少見了:“那你留一個你的聯係方式,畢竟老太太是你送來的,到時候我們聯係上了她的家人,也好讓他們把你預先繳付的押金給你。”

晏褚聽了醫生的話也沒多想,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名片交給大夫,“上麵有我的聯係電話,麻煩您了大夫。”

晏褚連連道謝後離開醫院,留下病房裡的醫生和護士大眼瞪小眼。

“現在這世界上還有那樣的好人?老太太這傷口怎麼都不像是自己摔的,該不是那個青年撞的人吧,也不知道這張名片是真還是假的。”

一個小護士嘀咕了一句,不是她消極,而是這個世道,這個風氣,逼得好人不願意當好人。

“誰知道呢。”

醫院裡能看到最多的世間百態,人性的善惡,作為大夫,他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沒聽說過。

他希望那個青年說的是實話,不過如果那樣的話,他還得替那個青年祈禱一下,祈禱他送來的那個老太太的家人,同樣也是明事理的好人,不然這事,麻煩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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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褚,上午你怎麼請假了啊?”

原身之前出差去香江,辦公室的女同事托他帶了不少東西,一個個望眼欲穿呢,結果直到下午才把人等來。

“做好人好事去了。”

晏褚將後備箱裡放著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有一部分是替大家帶的東西,還有一部分是去香江帶來的特產,也給同事們分了分。

對於晏褚的話,也沒人覺得奇怪,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知道他這人有多好,同事有事,拜托他幫忙處理文件,幫忙代班從來都不帶推辭的,同事朋友遇到急事需要用錢,隻要他有,也保準會借,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事就更彆提了。

但是他也不是個爛好人,幫助人的前提就是你真的有麻煩,同事們都熟知他的脾性,同樣的也很喜歡他這個同事。

“阿褚,我媽給我從老家寄了一箱紅薯,指明給你的,還得謝謝你上次給我爸介紹的老中醫,我爸去掛了他的號,遵從醫囑喝了一個療程的藥,老寒腿緩解了不少。”

晏褚的一個同事接過他遞過來的伴手禮,用手指了指已經被他放在晏褚工作位置邊上的白色泡沫箱。

“都是自家田裡種的,軟糯香甜,保準比超市裡賣的那些所謂綠色食品要安全味道也更好。”

朋友間的相處有來有往的,晏褚道了聲感謝,也沒說什麼你把東西拿回去,我不要之類的話。

正想再說幾句的時候,晏褚的手機鈴響了,看了看來電號碼,是他不認識的,現在騷擾電話那麼多,晏褚就給掛斷了。

之後鈴聲反複響了好幾次,晏褚猶豫了一下,這才接通。

“喂,請問你是?”

晏褚將剩下的伴手禮放在茶水台,讓同事們自己拿,然後走到門外接電話去了。

“就是你把我媽的腿給撞折了是吧,賠錢,我告訴你,這事沒完,我媽殘廢了你知道嗎,醫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還有我們家人請假照顧她的誤工費,一分都不能少。”

電話那頭是一個粗獷的中年男聲,電話那頭聲音十分嘈雜,有男有女,似乎都在朝著這個打電話的男人說話,幫他補充。

“你是今天早上我送去醫院的那個大媽的家人吧,她不是我撞的,今天早上我上班看她倒在馬路上,送她去的醫院,醫藥費還是我代付的呢。”

平白無故被人冤枉,晏褚的語氣也不好了。

“不是你撞的你乾啥送我媽去醫院啊,嫌錢多還是傻啊,我告訴你,彆裝蒜,我這兒可有你的名片,到時候我鬨到你公司裡去,看你們老板幫不幫我們做主。”

電話那頭的話語依舊蠻橫,根本就不聽晏褚解釋。

“這樣吧,你問問大媽,她自己總知道自己是怎麼撞傷的吧。”晏褚無奈地說道。

“甭想抵賴,我媽都說了,就是你撞的她,賠錢,趕緊賠錢,不然我報警抓你。”男人不依不饒,就是吃定晏褚了。

“行,那你就報警吧,反正人不是我撞的。”

晏褚掛斷電話,表情冷凝。

“阿褚,怎麼了?”

辦公室隔音不算好,剛剛他打電話的功夫,辦公室的同事也聽了個大概,知道晏褚似乎惹上麻煩了。

“沒什麼。”

晏褚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換了個模樣,無奈又透著些許煩躁,比起之前冷颼颼不帶絲毫人氣的樣子,讓人親近了許多。

他簡單講述了一下白天發生的事,基於晏褚曾今的為人,辦公室裡的同事肯定是相信他的,一群人幫他討伐那個恩將仇報的老太太以及她那個不講理的兒子。

不過在聽晏褚說起白天他路過那個路段,除了幾輛疾駛而去的汽車,並沒有圍觀路人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這一次,晏褚可能要碰上大麻煩了。

“我記得你那車子不是有行車記錄儀嗎,有記錄儀就沒事。”

其中一個同事記起晏褚的新車有裝行車記錄儀,到時候就算那個賴子報警了,有確實的證據在,對方也不占理,沒準還能反告他一個誣告敲詐,讓這種不要臉的人嘗嘗教訓。

“我那輛新車被我媽借給我堂哥了,今天我開的是我爸那輛桑塔納,老車上麵,可沒有行車記錄儀。”

晏褚思索著搖頭:“而且我記得福田路那一段還在修路,還沒裝路邊的攝像探頭,如果那個老太太咬死說是我撞的,我還真解釋不清楚。”

聽了他的話,同事們紛紛安慰他,撞了就是撞了,沒撞就是沒撞,死的難道還能說成活的不成,即便對方報了警,警察一定也會還他一個清白的。

話雖這麼說,但是現實生活當中,做好事被冤枉的依舊數不勝數,為什麼現在社會好人越來越少了,還不是因為做好人的成本太高了。

他們也沒法指責晏褚為什麼不小心謹慎一些,在幫助老人前先拿手機錄一段錄像,等老人親口承認他不隻是肇事者,而是看見她摔倒過來幫忙的熱心人再送老太太去醫院。

他是好人,他做的是好事,難道就因為壞人不要臉,連帶著他做好事的方式都要被質疑,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太諷刺了。

尤其現在晏褚的心情也不好,他們還是不要火上澆油了,多安慰安慰他,才是正經事。

“阿褚啊,你趕緊回家吧,你堂哥出車禍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邊老太太的事情還沒解決,晏褚就接到了家裡的電話,電話中杜娟的聲音帶著哭腔,周邊聲音同樣嘈雜,晏褚隱約聽到了大伯娘的聲音,他臉色一變,隻來得及簡單和同事說幾句,然後和經理請了假,匆匆忙忙離開,連那箱同事特地帶來的紅薯都沒來得及拿上。

晏天,也就是原身的堂哥是自由職業者,他的那個自由職業,就是有活的時候賺一點,多數時間處於啃老,無所事事當中。

這一次的自駕遊是他組織的,一共四個人,兩男兩女,分彆是兩隊情侶,晏天和他女朋友已經在談婚論嫁的階段了,這樣出遊,也相當於他們最後的婚前蜜月。

一路上的旅程都很順利,隻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車子在環山公路撞破了圍欄,翻滾下山,車子砸的稀巴爛不說,車上的四人全都死了,包括原身的堂哥。

這可惹大麻煩了,車上的四人哪個不是家裡有爹有媽的,尤其他們這一代還是獨生子女,家裡就那麼一個孩子,雖然和晏天湊一塊的,多數也是沒出息,在家啃老的貨色,可在爹媽眼裡,那就是心肝肉,寶貝蛋子。

現在孩子出車禍死了,所有家長在傷心之餘,必須給自己的滔天怒火找一個發泄口啊。

因為暫時還不知道車禍發生的具體原因,那些家長隻能先恨上了當時坐在駕駛室的晏天,想起這趟自駕遊還是他組織的,更是恨的牙癢癢,一個個召集了家裡所有的親戚朋友,衝去了晏金生家,讓他們給個說法。

而失去了獨子的徐淑芬難道不悲痛嗎?

她自從聽到了自己兒子車禍去世的消息,已經在家哭暈了好幾次,其他三人的家屬尚且還能將他們一家當作出氣口,她又能找誰發泄自己的怨恨和委屈?

琢磨來,琢磨去,她還真像到了,那就是晏銀生一家。

他們一家要是不買新車顯擺,她兒子就不會想到要組織自駕遊的事,杜娟要是不鬆口將車借給她兒子,也就不會有之後的車禍的發生,這一切,都是晏銀生一家的錯。

更陰暗了想,她兒子開了那麼多年的車都沒有出過事故,為什麼就這一次出事了呢,是不是晏家借給她兒子的車本來就存在著問題,杜娟明明知道這個情況,卻選擇了隱瞞,他們就是想要害死她的兒子。

悲痛中的人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徐淑芬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在另外三個受害者的家屬找到家裡來鬨的時候,她乾脆就把人全都帶到了晏銀生家。

車子是寫在晏褚名下的,按照法律的規定,該付責任的也是他,這件事,就該晏銀生一家給他們一個說法。

徐淑芬甚至想著,她的兒子死了,杜娟的兒子憑什麼還能活著,她要鬨,拚命的鬨,讓所有人都不痛快。

晏褚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片亂轟轟的景象,屋裡屋外站滿了一群人,家裡的擺設,家具被砸了一半,爸爸抱著媽媽坐在沙發的一角,媽媽杜娟眼睛紅腫,蜷縮著躲在丈夫的懷裡,顯然被這群突然鬨上門來的人嚇得不清。

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自己借個車,怎麼就借出罪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