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已經臨近年關。
謝桃憑借著衛韞手裡的金粉, 已經去過他那裡很多次了。
但她和衛韞都很清楚, 金粉用一次, 他們之間見麵的機會也就少一次,所以到後來, 謝桃就減少了去他那邊的次數。
越到最後,她就越發珍惜可以見到他的機會。
因為想要讓他也到她生活的這個世界來看一看, 所以謝桃也試過在衛韞那裡抓了一把金粉帶回來,可結果卻是她無論如何都點不燃那金粉香。
盛月岐說, 因為她不是穿越者, 所以金粉是借由銅佩與她手機裡的鳳尾鱗作為媒介來達到使她暫時隱去身上的磁場, 從而突破時空的壁壘,短暫的在異時空停留的目的。
但衛韞不一樣。
他身上有兩種磁場,即便屬於她這個時空的磁場還沒有徹底解除禁製, 但他卻始終與旁人不同, 即便是有銅佩和從銅佩上分裂出去的鳳尾鱗作為媒介, 他也還是不能像謝桃一樣達到突破時空壁壘,去到她的時空的目的。
簡單來說,就是衛韞身上的兩種磁場所擁有的力量,已經超過了金粉,甚至是銅佩和鳳尾鱗所能負荷的能量。
而現在, 衛韞手上的金粉,已經所剩無幾了。
或許不知道哪天,她就再也不能去他那裡, 不能再見他了。
走在人行道上,謝桃的半張臉都遮擋在了圍巾裡。
她穿著厚厚的衣服,手裡拎著一大袋子東西,那是她準備晚上去小酒館裡給老奚和謝瀾做飯的食材。
謝桃現在已經學會了一些小術法,甚至還跟著謝瀾去送過“外賣”。
譬如在現實裡看著老實無害,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實際上卻是一個在網絡上各種侮辱謾罵,甚至還給某些女網紅寄過恐怖物品的鍵盤俠。
謝瀾把他所有的社交賬號都曝光出來,無論是親戚鄰裡,還是單位同事,隻要是認識他的人,都看到了他利用社交賬號無端侮辱謾罵彆人,甚至於在某些女明星或是網紅的評論裡,或是私信裡發出的下流猥瑣的各種言語。
撥開網絡的遮羞布,他的所作所為,被徹底公之於眾,甚至還登上了時下最流行的社交軟件——綠江的熱搜前排。
無數網友開始譴責他,謾罵他,甚至把他現實裡的所有信息都扒了出來。
一個擅長網絡暴力他人的人,也開始嘗到被網絡暴力的感覺。
最後謝瀾還把他的下巴擰脫臼了,然後施了術法,讓他叼著那麼大個鍵盤,足足有一天一夜之久。
再譬如曾經有緣來過小酒館的一位孤寡老人,他大半輩子都過得清貧孤苦,為人卻始終善良熱忱,是個實打實的老好人。
他這大半生幫了彆人不老少,但能記著他的幫助,對他心懷感激的人卻始終少之又少。
但正如他所說,幫助彆人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心安,如果始終惦念著彆人的回報,那也太累了。
對待這樣善良的有緣人,小酒館總會給予善良的饋贈。
所以這個大半輩子靠著收破爛為生的老人,在那年那夜走出小酒館之後的第二天,就中了幾百萬的彩票,後來也找到了一個能和他相攜半生的小老太太。
老奚說,有時一個人的善良,就是他所擁有的幸運。
謝桃想,她已經越發地明白了小酒館存在的意義。
或許它不能幫助這世上所有的良善之人,也沒有辦法懲治這世間所有的做惡之人,但它至少,能夠解救眼前人。
謝桃也漸漸地開始喜歡上這份不同尋常的工作。
雖然……她很多的時候,其實隻是給老奚和謝瀾做晚飯。
謝桃剛剛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了一抹高挑的身影立在那兒。
他穿著米白色的毛衣,外頭搭著一件深色的大衣,在這樣冷的天氣裡,他還是穿得單薄了些。
一頭微卷的發被他用皮筋鬆鬆地紮起來,那張麵龐輪廓深邃。
竟然是盛月岐。
見慣了他穿長袍,紮一頭小辮子,再戴著鑲嵌了亮閃閃的寶石的抹額的樣子,謝桃這會兒在看見他的時候,還覺得十分不適應。
“小夫人,我可等了你好久了。”
盛月岐一見她,就彎唇笑了。
金粉是他給衛韞的,而謝桃之前也聽他講了他偶爾會來這裡的事情,但她也是第一次真的在這個時空裡見到他,所以她還是難免有些驚訝。
回到租住的屋子裡,謝桃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麵前。
而盛月岐打量了她的這個小屋半晌,才道,“小夫人原來這麼拮據?不應該啊,大人那麼有錢,應該能給你換個大房子住啊。”
“……我不需要大房子。”
謝桃捧著水杯,說了一句。
然後她又問他,“你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呀?”
“打比賽。”
盛月岐笑眯眯地說。
“打比賽?”
謝桃好奇地問,“什麼比賽啊?”
盛月岐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點開了一個鏈接,給她看。
那上麵赫然是時下最流行的一款遊戲,這個遊戲每年都會舉辦比賽,有職業電競選手的比賽,平時也會有一些普通玩家的比賽。
謝桃以為盛月岐說打遊戲隻是偶爾去網吧玩玩的那種,誰知道他竟然拿了兩次普通玩家聯賽的年度冠軍。
因為他每一次打比賽的時候都是戴著口罩的,所以沒有人知道這個蟬聯了兩屆聯賽冠軍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甚至有人猜測他其實是退役的職業選手。
“你這麼厲害嗎?”謝桃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收回,又望著他。
盛月岐搖搖頭,“這次打完,我就不打了。”
“為什麼呀?”謝桃問他。
盛月岐一手撐著下巴,閒閒地歎了一口氣,仍然是笑著的,“還能是為什麼,當然是金粉不夠了啊。”
謝桃在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垂下眼簾,
“對不起,如果不是你給了衛韞……”
隻是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盛月岐打斷,“小夫人可彆這麼說啊,那金粉是我送給大人的,我留著那麼多其實也沒什麼用。”
“這遊戲玩兒多了,也覺得膩。”
盛月岐唇畔的笑意變得越來越淡,垂下眼簾時,遮掩了他眼裡更多的情緒。
“我啊,早就習慣做一個古代人了,這裡,沒什麼是我值得留戀的。”
這裡於盛月岐而言,便猶如前世的故鄉一般,也曾留戀,也曾執著,但他最終在這裡,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再是他曾經懷念的樣子。
而在另一個時空,他已經擁有了新的人生。
謝桃聽了他的話,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看著他,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如果不是盛月岐,或許她和衛韞之間,至今都還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始終沒有辦法相見。
或許她也沒有那樣的機會,去見識那樣一個全新的世界。
她很感激。
“不用謝啊小夫人。”
盛月岐喝了一口水,“這些就當是我回報大人的吧。”
“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他終於說出了今天來找她的目的。
“什麼?”
謝桃問道。
“小夫人最近似乎不常去大人那邊了,是因為金粉所剩無幾了吧?”盛月岐沒有急著回答,反而是先問了她一句。
謝桃抿著嘴唇,默默點頭。
盛月岐見她點頭,便微微一笑,“小夫人其實不用太擔心,即便是沒了金粉,大不了就是你沒有辦法再大人那兒罷了,但是大人……卻是可以來你這裡的。”
謝桃驚詫地望著他。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大人身上同時存在著兩個時空的磁場吧?”盛月岐手裡握著那隻玻璃杯,繼續說道,“等大人身上的禁製完全消失之後,他就可以自如地穿梭兩個時空,不受任何限製。”
謝桃反應了好一會兒,她的那雙眼睛亮了起來,連忙問:
“你是說……以後衛韞可以想什麼時候來這兒,就什麼時候來這兒?”
盛月岐點頭,“甚至他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或許正如孟黎春所言,因為衛韞前生剛好是那個站在時空分裂線上的人,所以他的身上擁有了兩個時空的磁場,這便成就了他的與眾不同。
他是唯一的時空行者。
是第三時空都沒有辦法約束的人。
“所以小夫人,如果以後那個女人再來找你,你不要怕,她不會再傷害你了,甚至這些事情,都是她告訴我們的。”
盛月岐忽然說。
那個女人?
謝桃想起來上次在校門對麵的街上,那個差點把她推入車流裡的神秘女人。
她握著水杯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她叫孟黎春,我以前也見過她的。”
盛月岐開始給她解釋第三時空的事情,並把上次衛韞問出來的所有的事情都跟謝桃解釋了一遍。
“你是說……現在的兩個時空,其實原本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謝桃驚呆了。
根據盛月岐所說,那個叫做孟黎春的女人是在從前還是一個完整唯一的世界時候,從那個世界的未來科技時代穿越回到了於她而言的幾千年前的夷朝。
那個時候,世界隻有一個,而未來,也隻有一個未來。
作為一個未來科技時代的人,幾千年前的夷朝對於她的那個時代而言,就是漫長曆史長河裡,缺失的一角。
她的時代裡,關於夷朝的曆史資料是少之又少,幾乎都是殘缺不全的,無數研究曆史的學者始終無法窺探到數千年前的夷朝,更彆提夷朝以前的那些朝代。
而孟黎春作為一個智能科技研發員,對數千年前的曆史又怎麼可能有過多的了解。
所以當她穿越回夷朝的時候,那裡對於她而言,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朝代,她甚至不知道這個朝代的曆史走向。
所以這就造成了她在無意間犯下大錯,致使曆史發生重大變故,於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在夷朝之後開始分裂,成了兩個時空。
而她那個原本建立在完整唯一的世界基礎上的未來時代,也因為這樣變故而消失了。
兩個時空之間存在的縫隙則被稱為第三時空。
從那以後,孟黎春就成了第三時空裡,維護時空秩序的人。
那是神明的懲罰。
“第三時空不止有春姐一個人,在她上頭,還有她的頂頭上司,要殺你,殺大人的,其實是她上頭下的命令,她……其實也挺難的。”
盛月岐低歎了一句。
孟黎春不是一個心狠的人,從來都不是。
要不然,她早在他往妨礙時空秩序的危險邊緣一再試探的那時候,就該殺了他了。
第三時空的條例一直都是那樣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情味,但孟黎春,還是放過了他。
“而且我覺得,她或許能幫到你和大人。”
“畢竟,無論是大人手裡的銅佩,還是你手機裡的鳳尾鱗,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說起來,你們的緣分,也算是因她而起。”
最終,盛月岐又說了這麼一句。
直到盛月岐離開之後,謝桃都還坐在那兒,腦海裡一直回想著他剛剛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沒有想到,原來衛韞手裡的銅佩,和她手機裡的鳳尾鱗,原本是那個女人的東西。
可是,要她相信一個差點殺了她的人?
她該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