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桃放學後先去了打工的甜品店。
原本隻是去之前跟老板娘訂好的蛋糕的, 但因為衛韞早上給她發了消息說會晚一點,所以她就乾脆在店裡幫了一會兒忙。
因為提前跟老奚他們打了招呼,所以今天她也不用去小酒館。
到晚上八點的時候,她才提著蛋糕回到了租住的地方。
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總有點心緒不寧。
寫了一會兒作業,謝桃坐在書桌前,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她還沒有吃晚飯, 肚子已經在抗議, 謝桃一手撐著下巴, 另一隻手把放在書桌上的手機按亮,又靜靜地看著鎖屏上的那一副畫像, 直到屏幕再次暗下來。
如此循環著許多次。
半開的窗簾外,有霓虹的燈影閃爍著, 隔著小區裡的樹影,穿插著投在玻璃窗上時, 散落成猶如鱗片般的斑駁痕跡。
已經快要十一點了。
可衛韞那裡還沒有絲毫動靜。
謝桃發給衛韞的幾條消息猶如細碎的石子落入水裡一般,始終沒有收到他的任何回複。
這令她的心裡漸漸變得更加不安起來。
謝桃一直在等待著衛韞的回複,手機被她握在手裡,屏幕亮起來, 又滅掉,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不知不覺地就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夢裡是一岸水霧朦朧,風煙彌漫的層疊水波, 盛大無邊的濃深夜幕像是一隻氣吞萬裡的巨獸張大嘴沉沉地壓下來,像是要用岸邊的浪潮吞噬掉那最後的橙黃燈影。
她朦朧間,好似是站在被橫木鋪疊整齊的碼頭,濕潤的地麵映照著她身旁長長木製燈架上在風中來回搖曳的燈籠的光影陣陣。
她抬眼的時候,正好瞧見在靠近岸邊的那艘大船的甲板上,似乎有一抹殷紅的身影。
周遭的風,甚至是身旁的燈影,亦或是大船壓下的聲聲翻滾的浪花,都成了無法令她看清那一抹身影的種種障礙。
忽的,
一聲槍響破空傳來,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她隻來得及看清那船上的殷紅身影翻身墜入了浪濤翻滾的河水之中。
謝桃陡然驚醒。
雙眼猛地睜開之時,書桌前台燈的橙黃光芒刺得她眼睛眯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眼皮,眼眶莫名濕潤了幾分。
屋子裡靜悄悄的。
謝桃呆呆地坐了片刻,伸手按亮手機屏幕時,上麵顯示著時間:23:12。
衛韞還是沒有回複她的消息。
做了一個莫名其妙,朦朧不清的夢,這就讓謝桃心裡變得更加地坐立不安。
她試探著給衛韞發了視頻通話,但一直發不出去。
那邊像是完全接受不到似的。
他到底是怎麼了?
謝桃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
就在她剛剛站起來,轉身想要出門去找老奚的時候,卻看見窗外忽然有一抹幽藍色的光芒憑空出現,刹那間就穿透玻璃,流散進來。
幽藍的光芒流轉間,漸漸轉淡,一個身穿黑色長裙的豔麗女人便出現在了她的屋子裡。
女人耳垂間的絳紫水晶在燈光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複古紅的口紅更襯得她的那張五官出色的麵龐更顯白皙冷豔。
來人正是許久都未曾出現過的孟黎春。
謝桃一看見她,那雙杏眼瞪大,她難以抑製地想起之前的那個清晨,這個女人險些把她推入來往的車流之間。
她下意識地並攏手指,卻終究隻有那麼幾縷細煙,在她指尖飄散無痕。
她還沒來得及再一次施展術法,就看見孟黎春一揮手,緊接著便有一抹淡金色的流光湧現。
一抹殷紅的身影便落在了那邊的她的小床上。
烏發散亂,衣衫儘濕。
而他那張麵龐更是蒼白如紙,便連平日裡如緋的薄唇,此刻也失了血色。
“衛韞!”
謝桃在看見床上忽然出現的那一抹身影時,雙眼微瞠,腦子裡仿佛有驚雷閃過,一陣轟鳴。
謝桃衝到床邊,伸手的時候,像是還有點不敢置信似的,手指顫了一下,直到她在他的肩背上觸摸到一片濕潤。
她驀地收回手。
燈光下,她的手掌裡已經浸染著一片殷紅血色。
血腥的味道彌漫開來,謝桃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她猛地回頭,望向了站在那兒的孟黎春。
孟黎春瞧見她那雙杏眼看向她時的神情,她連忙擺手,“這可不是我做的啊。”
說完之後,她就走到了謝桃的麵前,“現在必須要把他的子彈取出來,否則他就會有生命危險。”
像是怕謝桃不信任她似的,孟黎春沉默片刻,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傷害你,更不會再傷害他的性命。”
孟黎春已經徹底放棄殺衛韞的這個計劃了。
即便她的那個光頭上司非要她執行這樣一條“防患於未然”的所謂命令。
但衛韞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自然也抓住了她的軟肋。
如果她再強行執行殺衛韞的命令,或許會適得其反。
在那次他的劍鋒劃破她的脖頸時,就已經讓孟黎春意識到,衛韞此人,天生反骨,他絕非是那種甘於認命之人。
如果她再執行那個破命令,或許反而會為這兩個時空帶來更大的災難也說不一定。
畢竟,他是這世間,唯一的時空行者。
時空的穩定,遠比那個隻知道執行時空鐵律的光頭局長的命令要重要得多。
那個光頭佬,就知道坐在辦公室裡瞎指揮。
孟黎春隻要一想到他就忍不住要翻白眼。
更何況,這一次衛韞若是因中槍而亡,這對那個時空也會產生一些影響。
畢竟槍並非是屬於那個時空的物件,而衛韞在大周的身份,對於大周的曆史線也有著一定的影響力。
所以這一次,她絕對不能讓衛韞死掉。
而對於孟黎春所說的一切,其中究竟有多少可信度,謝桃一時猶疑,難以確定。
但她相信老奚。
也相信衛韞。
當孟黎春施了法,幽藍的光在衛韞肩胛骨處的傷口氤氳繚繞著的時候,不過半分鐘的時間,謝桃就看見細微的光影間有一顆東西掉落在了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那是一枚金色的子彈殼。
上頭還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此刻的謝桃已經眼眶漸紅,她望著躺在她的小床上,仍在昏迷中的衛韞,腦子裡一片空白,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孟黎春收了手,也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隻切割得像是一顆大鑽石似的瓶子,將裡麵的藥粉倒在了衛韞的傷口上。
“這藥效有點慢,要六個小時才能讓他的傷口徹底恢複如初。”
她出來的急,因為平時她受什麼傷都不需要藥物治療就會瞬間愈合,所以她身上的這瓶藥,還是她匆匆從她那下屬那兒拿的。
所以這瓶藥的藥效自然不是特彆立竿見影。
她又是個半吊子神仙,也沒那治愈傷口的術法,所以就隻能這麼著了。
孟黎春說著,偏頭看向謝桃時,才發現她的眼圈兒都紅透了。
她怔了一下,連忙說,“你放心,他很快……”
話還沒有說完,孟黎春就看見躺在床上的衛韞眼皮動了動,於是她又改了口,“你看看,這不就醒了?”
謝桃一抬頭就撞見衛韞那雙睜開的眼睛。
“衛韞你醒了?”
謝桃握著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聲音裡透著些哽咽。
衛韞像是反應了好一會兒。
他皺著眉,片刻後才將目光從那一片雪白的天花板移到謝桃的身上。
泛白的嘴唇動了動,他開口時,嗓音嘶啞:
“桃桃?”
像是有些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直到他看見某些熟悉的陳設。
譬如她時常坐著的沙發,還有那個她偶爾拿著手機,要跟他一起看的電視機,又或是那張她總是坐在那兒寫作業的書桌,就連上麵放著的某些小東西,都和他在光幕裡偶爾瞥見的物件是一致的。
他的那雙深邃的眸子終於恢複了清明,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究竟是身在何處。
“衛韞你感覺怎麼樣?你傷口疼不疼?”謝桃原本是一直將情緒壓著的,但此刻,她在聽見衛韞喚她的時候,她一個沒憋住,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連忙胡亂抹了幾下。
“我沒事,桃桃。”
衛韞歎了一口氣,想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卻牽動了肩胛骨的傷口,他深吸了一口氣,偏頭卻看見了站在那兒的孟黎春。
“是你?”衛韞的神色冷了幾分。
“……”
孟黎春在被衛韞的目光注視著的時候,後背莫名有點發涼。
說實話上次她被衛韞抹脖子的場景如今想來還是曆曆在目,這段時間她還經常做噩夢,夢到衛韞用刀割了她的脖子,傷口一愈合就再劃上一刀,循環往複,堪比某站的鬼畜剪輯。
經常嚇得她一身冷汗,還被自己的下屬懷疑人到中年,開始失眠盜夢多汗什麼的。
“那什麼,你不是掉河裡了嗎?還是我給撈起來的……”
孟黎春訕笑了一聲,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哪知道你身體裡關於這個時空的磁場的禁製忽然就解除了,我剛把你撈起來,你就自己消失,出現在這個時空裡了……”
這說起來,還真有點驚險。
衛韞在那個時空消失之後,孟黎春就匆匆趕來這個時空,還讓AM670調用了不少設備,才在遠郊的高速公路上找到了他。
“那個人,是誰?”
衛韞不想聽她說這些,隻是冷著眉眼問道。
他說的,便是方才他雲豐碼頭的那艘船上時,背後襲擊他的那個人。
“……這,”
孟黎春抹了一把冷汗,又看了一眼同樣在望著她的謝桃,她老老實實地答,“事情是這個樣子的……你手裡的那枚銅佩,原本是我的東西,但多年前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弄丟了,我輾轉查了很久,”
“但當我查到那個叫做邵安河的人的時候,銅佩就已經到了你的手裡。”
“但當時我還並不知道,所以就隻能在邵家找線索,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邵安河他那兒子,是個穿越者。”
孟黎春說得有點口乾舌燥,一伸手,她手裡就多了一杯……奶茶。
她喝了一大口,咬著珍珠正想繼續說的時候,卻見衛韞皺了一下眉,然後她就聽見他清冷的嗓音響起來,“邵俊康?”
孟黎春初聽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有點發愣,但隨即她想起來之後就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
“因為你當時查的那個貪腐大案,他爹死在了你手裡,他又總想著替父報仇,我怕他破壞了時空秩序,所以就把他帶回了第三時空。”
聽了孟黎春的解釋,衛韞也是此時方才明白過來,為什麼當時他派人去查邵俊康的下落時,卻是什麼都沒有查到。
這個人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般,不曾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跡。
“但是我那個上司……”
孟黎春說起她的那個上司,表情就變得有點難以形容。
她連捏著奶茶杯子的手指節都有點用力,“那個死光頭佬派的人沒把他看住,前段時間,讓他給跑了。”
這段時間孟黎春基本都是在尋找邵俊康的路上。
但這個邵俊康身為一個魂穿者,前世在現代社會裡也是一個國家機關內部的槍械設計師。
隻是按照他前世的資料來看,他原本是一個孤兒。
所以這一世麵對邵安河與其母親對他的真切疼愛時,他就顯得要格外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
他應該原打算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古代人,放下曾經現代社會裡的一切,所以他從來沒有做過什麼超出時空秩序的事情,所以第三時空的監控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但是他的父親被殺,母親連同邵府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慘遭殺害。
隻有邵俊康被邵安河提前送走。
聽了孟黎春的這些話,衛韞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邵俊康以為是他殺了邵安河。
但實則,無論是邵安河,亦或是邵府滿門的死,都是出自於太子的手筆。
趙正倓也是怕衛韞找到邵安河手裡的名冊,便先行滅了口。
但此事在後來啟和帝想要幫太子遮掩此事時,便將邵安河的死,扣在了衛韞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