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擅長望診,許多人他看看對方的氣色就知道是什麼毛病,不過這僅限於特彆嚴重的情況。
比方說以前有個軍吏在歸家途中病倒了,一直拖著沒找人治,還是親友出麵請他過去幫忙看看。他過去瞧了眼,隻能搖頭感歎說:“你要是早點找我,不至於拖到這種程度,現在還是趕緊送他回家見親人最後一麵吧,他大概隻有五天可活了。”
親友聞言急匆匆送這軍吏往老家趕,到家後對方果然沒命了。
一個人內裡生病了,身體會有不少表征,臉這個常年露在外頭的部位可以最直觀地呈現這個人的健康狀況。
病情越嚴重,表征越明顯。
即便是沒學過醫的普通人,也會問上一句“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華佗這個行家,更是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來。
隻是郭嘉乃是曹操心腹,很得曹操信重,如今朝中要在商量打烏丸之事,想來肯定是要帶上郭嘉的。
這種情況下,他就算把自己的發現告訴曹衝,曹衝也不一定能阻止什麼。
曹操難道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聽從一個半大小兒意見嗎?
因此華佗臉上不免多了幾分猶豫之色。
論醫術,他自認不會輸給誰。
論謀算,他卻是排不上號的。
曹衝見華佗一臉糾結,還被逼出了“不知當不當說”這句經典名言,顯見是有很重要的大發現。
曹衝想到了郭嘉。
按照各種記載,郭嘉是早逝的。因為他記得在赤壁之戰倉皇敗歸後,他爹還給郭嘉扣了個鍋,仰天長歎說:“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華佗剛才跟郭嘉打了個照麵就露出這麼為難的表情,估計是職業病犯了,看出問題不說出來就渾身不舒坦。
前些天曹衝讓許五出去打聽過華佗的行醫風格,才知道華佗這人說話非常直接,且莫名帶著一點欠揍,絲毫不畏懼醫患矛盾。
估計不止曹操對他咬牙切齒。
比如華佗有次上門出診,聽家屬說昨天有醫官給患者紮過針了,上前瞅了瞅患者,直接表示“前麵的醫官紮錯針了,沒紮中胃管,反而紮到了肝,接下來他進食會越來越困難,再過五天就沒命了”,說完他便搖著頭轉身離開。
像這種“五天必死”的診斷,華佗給人家屬講了不止一次兩次!
這老頭兒,傲得很!
曹衝屏退左右,邀華佗坐下說話。
“這裡沒有旁人,華先生但說無妨。”曹衝主動說道。
華佗最吃曹衝這套,見曹衝對自己這般禮遇,便也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發現與曹衝講了。
郭嘉應當是身體底子比較單薄,本就不適合行軍打仗,偏偏他二十出頭就追隨曹操,每逢大戰小戰都隨著曹操出征,一路為曹操出謀劃策。
這種情況下,郭嘉可謂是又傷身又耗神,現在不過是表麵上看起來還過得去,要是不好好調養,依然跟過去十幾年一樣跟著曹操南征北戰,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曹衝聽明白了,簡單來說郭嘉現在身體已經被掏空,目前非常脆皮。
出去打仗的奔波勞累就不說了,要是半路碰上什麼災疫,郭嘉這個抵抗力最弱的人估計是第一個遭殃的。
這種情況下,郭嘉根本不適合跟著軍隊出征。
曹衝不記得郭嘉具體什麼時候早逝的,不過既然神醫都這麼說了,他覺得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曹衝說道:“回頭我跟父親講講。”
華佗把自己的望診結果說完了,心裡已經舒服了許多。他這才說出自己的顧慮:“郭嘉乃是你父親極為看重之人,你怕是不好插手。”
華佗雖然以治病救人為己任,可他在下過一次獄後著實不想再摻和這些事兒。
現在曹操讓他追隨曹衝,要是曹衝處境堪憂,他估計也討不了好去!
曹衝說道:“正是因為郭先生是父親看重之人,我才不能坐視不管。不管父親能不能聽進去,應當也不會因為我關心郭先生的身體而生氣。”
華佗聽了,覺得有理。
曹衝又詳細問了華佗如何判斷出郭嘉有恙在身,等都記下來了才對華佗說道:“您先回去歇息吧,倘若父親派人來傳召您過去問話,您再去說明原委便是。”
華佗點頭退下。
曹衝坐在原處想了一會,才帶上許五前去求見曹操。
這會兒已經入夜了,外頭黑黢黢的,許五在前掌著燈給曹衝引路。到了曹操書房外,曹衝禮貌地詢問守在外頭的親兵:“父親在裡麵嗎?”
親兵自然認得曹衝,點點頭入內為曹衝通傳。
曹操聽說曹衝又來了,發現自從回了許都這小子便時常來找他。
這是又搗鼓出什麼新玩意?
曹操讓人把曹衝放進書房。
曹衝見曹操坐在燈下拿著卷書在看,邁步上前喊了聲“爹”,便按照曹操的意思在書案對麵坐下。
“又有什麼事?”曹操擱下手裡的竹簡,抬眼看向曹衝嚴肅的小臉。
曹衝把傍晚郭嘉來尋他的事以及華佗的發現一五一十與曹操講了。他說道:“爹您舉義兵十九年,郭先生等人或多或少都跟了您十幾年,興許他們自己不覺得辛苦,可他們終歸是□□凡胎,說不準其他人也如郭先生一樣早已積勞成疾。”
曹操聽了曹衝這番話,心中頗為觸動。
旁人都說他刻薄寡恩,可他十分看重荀攸、荀彧、郭嘉這些早年就跟著他到處征戰的謀士。他早就習慣有什麼事就與他們商量,少了任何一個都會讓他無比難受!
曹操雖已意動,卻還是提出質疑:“隻是打了個照麵,華佗便能看出奉孝他積勞成疾?”
曹衝娓娓說道:“孩兒也知道就此下斷語有些草率,不過《扁鵲見蔡桓公》裡有講過,神醫扁鵲看一眼便知道蔡桓公有疾,結果蔡桓公並不相信,最終導致連扁鵲都無計可施。”
曹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