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盛夏, 洛陽有點熱,曹衝的住處被安排在一處臨水的院子裡頭,夜裡倒是涼爽了, 就是蚊蟲又多了起來。
曹衝睡得不太好,許五、許六見狀輪流給他打扇驅蚊, 說是自己也被蚊蟲擾得睡不著,正好一並扇扇風涼快涼快。
曹衝知他們待自己一向儘心儘力,也就沒有攔著, 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第二日曹丕見曹衝精神不大好,問道:“你昨晚做什麼去了?”
曹衝唉聲歎氣:“昨晚我做噩夢了。”
曹丕瞅他一眼,奇道:“你做什麼噩夢?”他覺得這小子才會是彆人的噩夢, 就他這樣的還能被夢嚇到?
曹衝信口胡謅:“我在夢裡見到個假二哥, 他對我老凶了。”
曹丕也不打斷,等著聽他往下掰扯。
曹衝說道:“有天二哥生我的氣, 對我說要我七步之內寫出一首詩,要是我寫不好就要叫人殺了我!我心裡著急啊,抓耳撓腮地想,結果越著急越想不出來, 腦袋嗡嗡嗡地, 一整晚都沒靜下來過, 都在想著怎麼作詩。”
曹丕聽得一陣無言。
最後他沒好氣地道:“誰會想不開讓你寫詩?還七步成詩,讓子建來還差不多。”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水平, 就他寫的那些玩意,有心人能挑出一百個理由要了他的小命。
曹衝聽了, 心道他二哥果然還是最想讓四哥七步成詩。他老老實實說明失眠理由:“興許是蚊子太吵了, 一直嗡嗡嗡叫,害得我胡亂做夢。”
曹丕說道:“我這邊有熏香, 一會你取些回去,夜裡點上後蚊蟲就少了。”
曹衝以前沒怎麼遇到過蚊蟲困擾,不曉得熏香還有這用處,頓時喜道:“要不你把香方給我,我叫人多調一些,給老師他們也送點。”
曹丕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叫人取了個香方給他。
曹衝揣走香方時還想著曹丕剛才那眼神,總覺得怪怪的,難道他二哥發現他準備給子龍他們也做點防蚊熏香了?
好東西大家一起用,沒毛病啊!
曹衝溜溜達達地走了,曹丕轉身入內院尋郭氏說話。
他與甄氏感情也不差,隻是甄氏端莊守禮,不大懂外麵的事,兩人很難討論到一塊。
倒是郭氏在外流落多年,帶著弟弟寄人籬下,從小便機敏過人、善於應變,於許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曹丕把剛才曹衝所說的“噩夢”與郭氏說了,問道:“……我待他一向不錯,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郭氏與吳質不同。
吳質從爭嗣的角度來看,認為曹衝威脅頗大,所以直接勸曹丕好好提防。
郭氏身在內宅,深知自己斷不能明著挑撥兄弟倆的感情。
曹丕兄弟有十幾二十個,也沒見有哪個能叫他這般對待,諸如“他怕是對你心有防備”之類的猜測是不能說的。
郭氏笑著說道:“做夢哪有什麼道理可講的?若是他當真覺得你會那樣做,就不會一大早跑來和你講了。”
曹丕心道,這小子什麼不敢講?隻不過郭氏的話到底還是起了點作用,他沒再多提這個話題,與郭氏分了一盞茶便外出辦正事去了。
另一邊,曹衝屁顛屁顛拿著香方去叫人調香,還千叮萬囑讓人傍晚之前一定要做出來,今晚他們就要用的。
昨晚那種遭的那種罪,他是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要是再趕不走蚊子,他就卷鋪蓋去曹丕那邊蹭香!
曹衝操心完自己的睡眠大計,才想起荀攸也一起來洛陽了,收拾收拾去荀攸那邊報到。
洛陽百廢待興,荀攸卻是沒空教曹衝讀書了。
他領著曹衝和周不疑到外麵轉悠,辨認著洛陽各官衙的遺跡。
當初董卓一把火將洛陽宮燒了,各官衙也沒能幸免,全都跟著遭了殃。
這時期的洛陽四周都有江河環繞,水陸兩路都四通八達,若非這十幾年來戰亂頻起絕不會敗落至此。
作為中原腹地,無論是從安全性還是從便利性來說,洛陽都是首屈一指的好地方。
曹衝看著那隻剩下一麵麵斷牆的宮闕,心中也不免唏噓。
實地看了一圈,曹衝又跟著荀攸去旁聽他們的重建規劃。
荀攸他們的想法挺簡單,就是把遺址清一清,組織人手複原原來的建築。
哪怕是要修皇宮,其實也費不了多少時間,人手充足的話三五個月都綽綽有餘。
至於皇宮怎麼修,每一處都是有講究的,須得由荀攸他們把關。
曹衝不太懂這些,一直沒插嘴,隻好奇地對著圖紙看來看去。
曹丕見他像是在圖上找東西,不由問道:“你又在瞎琢磨什麼?”
曹衝不懂就問:“這麼大一皇城,茅廁都建在哪?”
曹丕說道:“你就不能關心點正經事?”
曹衝說道:“怎麼就不正經了,吃喝拉撒都是人生大事。我聽人說,想上茅廁卻憋著不上會影響人的判斷力。有資格上朝的可都是朝廷裡最厲害的官員,他們的每一個決定都和天下百姓息息相關,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絕不能讓他們沒茅廁可用!”
曹丕:“…………”
曹丕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文武百官憋尿上朝的情形。
就,有點難以想象。
曹丕臉皮抽了抽,說道:“閉嘴。”
曹衝小聲嗶嗶:“是你讓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