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回到太常, 還有點蔫耷耷的。
他知道曹操早就想敲打他,隻是摸不準他的命門而已,這次見他對婚事這麼上心, 馬上就用婚事來拿捏他!
狠還是老曹狠,不動手則已, 動手就講究一擊斃命。
經曹操那麼一威脅,曹衝還真不敢太放肆了,接下來老老實實地留在太常乾活。
禦前對話雖沒人敢外傳, 可曹衝被人壓到禦前的事很多人都看見了。
有心人稍微一查,便知道曹衝做了什麼事惹得曹操怒火中燒。
荀很快也被人提醒了此事。
曹操沒有找他,荀也不好為此事去麵聖。
他隻得壓下心中的擔憂等到回家後才把女兒找到跟前。
荀意見荀麵色凝重, 知道事情不小, 趕忙問:“父親,出了什麼事嗎?”
荀看著她, 問道:“你今天做什麼去了?”
荀意一頓,知道事情可能與曹衝帶她去看宅子有關。她沒敢隱瞞,老老實實地對荀合盤托出。
荀耐心聽完了,才告誡道:“你要記住, 陛下如今是一國之君, 須為天下表率;倉舒亦是皇子之尊, 理應謹言慎行。倘若皇室都不按規矩行事,天下很快就會亂套!倉舒他性情跳脫、不喜拘束, 你更應該從旁勸說,而不是跟著他胡來。”
荀意緊張地問:“是不是倉舒他受罰了?”
“他不曾受罰。”荀說道, “隻是這事已經讓陛下和不少人看在眼裡了。再有下次, 你便不必煩惱這些事了,陛下不會再讓你嫁給倉舒。”
曹操那脾氣, 荀清楚得很。生起氣來誰的麵子都不會給!
荀意到底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曹衝說沒有問題,她便也沒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要知道曹衝以前出來辦差,偶爾也會溜到荀家小坐一會,一直沒人會說過什麼。
聽荀這麼說,荀意就意識到自己這次犯了大錯。她認真說道:“女兒下次必定會勸住倉舒。”
荀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和荀攸都身居高位,荀家如今的境況可以說是烈火烹油、貴不可言,不知讓多少人眼紅不已。
越是這樣他們便越要謹慎小心,絕不能行差踏錯,主動授人以柄!
父女倆正說著話,就聽人說曹衝過來了。
荀聽到曹衝竟還跑來荀家,直接叫人把他領到書房。
曹衝進屋一看,荀意眼眶微紅,顯見是荀跟她說了什麼。
曹衝馬上坐到荀意旁邊,把她擋在身後,對荀說道:“您可彆罵阿意妹妹,這次的事和阿意妹妹沒關係。父親他老早就想罵我了,這次隻是被他逮著機會了而已。”
荀聽了他這麼有自知之明的話,一時不知該誇他還是該罵他。
荀說道:“陛下如今是天子,而你如今是皇子。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尚不是享樂偷閒的時候。你若是個沒有能力在朝堂之上站穩腳跟的庸人也就罷了,陛下絕不會把你擺到那麼要緊的位置上。”
荀直直地看向曹衝。
“可你當真沒有能力嗎?你能看出那麼多問題、提出那麼多建議,為什麼隻想躲在背後躲懶?你是陛下的親兒子,難道還擔心陛下對你來個飛鳥儘良弓藏不成?”
曹衝語塞。
荀說道:“我與公達也曾想過,我們同出荀家卻同時把持朝中兩個要緊位置肯定會招人非議。可我們最後都沒有推辭,因為我們知道陛下眼下需要我們出這個頭。若真有飛鳥儘良弓藏那一天,想來朝廷已有許多人能取代我們的位置,便是掛冠而去又何妨?”
曹衝聽了荀這番掏心掏肺的話,不免有些慚愧。
他確實沒什麼好顧忌的,單純隻是下意識不想卷入更多麻煩事而已。
曹衝理了理思緒,與荀說起心裡的想法:“衝不是心誌堅定之人,時常得隴便望蜀,有了好的,又會想要更好的。朝堂乃是天下第一名利場,衝怕自己當真身陷其中,恐會守不住本心。”
他從小看過太多爭鬥,一直想要成為與他們不同的人,所以哪怕有再多的誘惑擺在前麵他都拒絕往前邁步。
人性這東西,哪裡經得起試探?
他反正是不太相信自己,所以一直秉承著能不碰就不碰、能不接觸就不接觸的原則,儘量遠離各種各樣的誘惑。
荀早就知道曹衝心性不似尋常少年,聽了他的這番考慮也沒太意外。
荀說道:“你若有本事拿到更好的,那便是你應得的;若非你應得的,你再怎麼想要都沒用。你小小年紀何須為此煩惱擔憂?”
曹衝安靜地聽著。
荀說道:“你既能當鬆柏,為何一心要當蔓草?莫非在你心中,陛下他們容不得你長成鬆柏,隻希望你成為隻能依附他們才能活下去的蔓草?”
曹衝噎住。
這種話,旁人是不敢說的。
他也不會和旁人討論這些。
他確實是既想要好好維係父子兄弟之間的感情,又打心裡覺得曹操和曹丕有可能對他翻臉無情。
這種矛盾的心理他沒法和任何人說起,隻能獨自悶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