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綠茵的話被突然打斷,陛下卻並未因此動怒,他拿起麵前薄胎瓷繪天青山水蓋碗,輕啜了口杯內的顧渚紫筍,才看著綠茵,續道:“你繼續說。”
“諾。”綠茵低低應了聲,慢慢將事情真相道來。
前些日子趙婕妤的大宮女延露找到她,叫她去正殿一趟,她去後才知道,原來趙婕妤想要用自己的八寶香囊構陷顧貴嬪,叫她去做。不止如此,為了防止後來事情敗露禍及自身,趙婕妤要求她到時若是被查,便咬死此事是曲禦女指使的。
綠茵是曲禦女的大宮女,自然不願答應,可趙婕妤卻叫人從尚宮局查到了她家中情況,並以此相挾。若是她不答應,那她剛入宮的幼妹,和宮外的家人都性命難保。
為了家人,綠茵不得不妥協。
趙婕妤原本以為陛下對顧貴嬪不過一時興起,因而碰上這樣的事,許都不會查便將顧貴嬪發落了。
可她到底入宮三年,做事總會留餘地。
這也是為何宮正司不費多少氣力便查到了綠茵身上的原因。
趙婕妤手中握著綠茵家人的命,即便陛下不信,將此事交由宮正司徹查,綠茵為保家人,也一樣會咬死是曲禦女指使。
屆時陛下處置了綠茵後,一切便塵埃落定,即便曲禦女再如何辯解,沒有證據,也隻是廢位的結局。
趙婕妤將一切計劃得滴水不漏,若是之前,說不得便真的照她所想過去了。
隻是她未料到,陛下竟會叫了宋司簿來,且當著滿殿的人麵前,許了綠茵一句旨意。
趙婕妤手段雖了得,家世也頗為出眾,可到底比不上天子之尊。
陛下既擺明了說要保下綠茵家人性命,若是之後她家人有什麼岔子,那陛下定然不會放過幕後之人。
正因此,綠茵才當場反口。
“陛下。”說完這一切的綠茵再次稽首,“奴婢自知大罪死不足惜,甘願領罰,隻是請您……”
她沒再說下去。
楚子闌略略看了她一眼,便側過頭對鄭行吩咐:“命諸衛府派人去泰平將她家人接入京,叫京兆尹負責安置。至於她幼妹……調至殿中省尚衣局,你差人去辦便是。張主輦貪圖小利,杖四十,發配出踏靈殿。”吩咐完後,他才看向綠茵,“至於你……構陷宮嬪且欺君,雖情有可原,但不可輕饒,便杖六十,沒入賤籍,發配奚官局。”
鄭行聽後,躬身應諾。
綠茵原本緊攥的手漸漸鬆開,緩緩道:“奴婢……謝陛下隆恩!”
很快,便有內侍上來將綠茵同張主輦一同帶去宮正司用刑。
而陛下左下方的趙婕妤聽了他一係列安排,麵色終於繃不住了。
“陛下!”她不禁喊道,“此事並非臣妾所為,您切勿聽信讒言!”
先前綠茵指證曲禦女時,陛下卻始終不相信綠茵所言,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綠茵重新說。
可如今換了她,陛下卻毫不猶豫地將綠茵發落了,這擺明是認為對方先前說的都是假話。
楚子闌見她說話,視線便挪到她身上。
趙婕妤今夜穿得通身秋香色,她原本便肌膚賽雪,這一身衣裙不僅沒有讓她失了顏色,反倒愈發襯地她嬌美動人。尤其是當發現陛下看了自己,她眼眸流轉,似有千言萬語隱在期間,瞧著更是風情萬千。
趙婕妤之所以入宮三年便一路晉升,她這張臉出了不少力,尤其是那雙眼眸,不說話靜靜看著你時,便如同一汪春.水,真真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她以為陛下再生氣,心中也是有她的,故而想給自己挽回局麵。
可未料到,陛下眼神落在她身上,眼中卻無絲毫波動。不僅如此,恍惚間,趙婕妤似乎還看見了對方眼底深處的一絲狠厲,仿佛她是十惡不赦地犯人一般。
入宮三年,趙婕妤從未見過陛下這副模樣,因此心中一慌,可還未待她再說什麼,陛下卻已開口。
“婕妤既如此說,朕也不會冤了無辜之人。此事便交由宮正司繼續調查,隻是在查出結果前……你同曲禦女不論誰是主謀,總歸都是參與者。”他輕撚指間,續道,“趙婕妤降位采女,遷出瀟湘殿正殿,宮正司調查結果出來前無旨不得外出。”
“陛下!”原以為不過是禁足的趙婕妤瞬間便癱倒在地,“臣妾冤枉!”
楚子闌卻並未理會她,直接擺手:“將趙采女帶出去。”
語畢,便有人上前來將趙采女半拖半拽地帶出了清暉閣。
一路上,趙采女都在哭喊冤枉,直到離了殿後許久,她的聲音才漸漸隱沒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