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嬪們平日裡為了讓自己瞧上去容貌更突出,一向以黛畫眉、唇點口脂、麵敷脂粉、靨凝胭脂。若卸去一切,雖也有幾分清秀佳人的味道,但總也比不上妝容齊整的模樣。
但顧素未不同,她雖平日疏於打扮,可真仔細裝扮起來,這後宮中旁的宮嬪全都會被她壓了下去。而與旁人不同的是,她即便洗去鉛華,半點脂粉不施,也絲毫不比盛裝時遜色。
譬如眼下,她便是將將沐浴完,身上隻穿著茶白色的中單,濃密烏黑的青絲帶著如上好綢緞般的光澤。眉不描而黛,唇不點則朱,靨凝新荔、眸盛湖光、羽睫輕顫、唇角微抿。
瞧著彆是一番清雅風味。
看著這樣的顧素未,楚子闌眸色更深幾分。
錦被下的手微微一動,便握住了對方纖細的指尖,冰涼的冷意毫無征兆的襲來,令他雙眉一皺。
“手怎的這般涼?”
顧素未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胡思亂想,再加上過於緊張,全身竟不自覺地變得冰涼起來。但這樣的理由顯然不能說出,便略一思索,道:“臣妾素來畏寒,冬日夜裡,身子泛冷也是常有的。”
她說的也不是假話,若是沒有賢妃送與她的這床姑絨錦被,她每每睡至半夜便會因手腳冰冷而醒來。
她因微低著頭,因而便錯過了楚子闌聽了她的話後,麵上神情的變換。
“是朕的疏忽,竟忘了你畏寒。”他說著,將顧素未冰涼的雙手納入自己寬大的掌間,接著長腿一動,顧素未便感到自己的雙足也被一片溫暖覆蓋。
楚子闌一邊細細揉捏著對方的十指,好讓她的指尖都染上溫度,一邊開口道:“明日朕便下旨,叫他們將明義殿中的地龍儘快整理收拾好,這樣你遷宮後便可安眠了。”
顧素未指尖和雙足都被包裹著,十分不自在,聽了對方的話後便也隻是垂眸。
“謝陛下關心。”
她這番模樣過於乖順,因而楚子闌的心情愈發愉悅。
“你若能一直都這般便好了。”他喟歎一句,“素素……”
他的聲音低沉,且帶了些繾綣,顧素未聽後卻猛地抬頭,驚愕道:“陛下喚臣妾什麼?”
“素素。”他竟又重複了遍,又道,“日後無人時,我喚你素素可好?”
顧素未看著對方幽深如墨的雙目,不知怎的,腦中響起一道聲音。
【我不想似旁人那般稱呼你,日後無人時,我便喚你素素,可否?】
霎時間,腦中的聲音和方才楚子闌說的話混在一起,叫顧素未指尖一頓。
她回過神來:“陛下,臣妾不冷了,多謝陛下。”
說著便一動,想把自己十指和雙足抽.出,卻突地頓住,接著聽到上方的人悶哼一聲。
顧素未一下僵住了。
她方才,足間似乎碰到了什麼……
還未來得及細想,便感到對方手上猛然用了幾分力氣,顧素未被握著的指尖傳來一絲疼痛,叫她不由地輕呼出聲。
“嘶——”
似是發現自己過於用勁,楚子闌放鬆了些力道,接著在對方未回過神來時,雙手與對方十指緊扣,接著一翻身,兩人便換了個方向。
“素素……”他低下頭,額間抵住顧素未,“夜深了。”
他的聲音喑啞,帶著難辨的奇異色彩,雙目比殿外夜色更濃黑,外間的燭火透過帷幔照進來些微弱的光,仿佛將他的臉割裂開來。
印著燈光的那麵帶著溫柔繾綣,眸光似水。而隱在暗處的那麵,雖無多餘表情,直直盯著顧素未的眼神卻如同一頭困在牢籠中的餓狼,仿佛隨時要破籠而出,將她吞噬殆儘。
心知這樣的情況意味著什麼,顧素未抿起雙唇,狠咬牙間,閉上眼將頭側向裡麵,仿佛這樣就能逃避即將發生的一切。
但不自覺輕顫的手卻暴露了她的不情願。
楚子闌見狀,微微湊近,意料之中地發現對方雙睫顫抖地更厲害,唇間也抿地更緊。
如此明顯的表現,楚子闌一眼就看出了。
她不願意,她在抵觸自己。
楚子闌的心中忽地一疼。
他就這樣看著對方許久,沉沉地喘.息幾次,最終道:“你睡吧。”
語畢,他放開原本緊緊扣住顧素未十指的手,翻身躺在了她的右側。
“……?”身上的桎梏突然消失,顧素未不由地一怔,側過臉看向對方。
“彆看我。”楚子闌伸手,遮住了她波光瀲灩的雙眸,啞著聲道,“你若今夜還想安睡,此刻便轉過身去,彆再輕易動作。”
他的聲音隱忍,似壓抑著萬千情緒,聽得顧素未心頭一跳。
她於是不再多言,毫不猶豫地轉過身,用錦被將自己緊緊裹住。
開始她還暗自提心,一直不敢入睡,直到過了許久身後傳來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她才放任自己,順應困倦逐漸陷入沉睡。
而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徹底入睡後,外側本應睡著的楚子闌,忽地睜開了雙眼,雙目緊緊鎖著她的後背。
濃黑如墨的眼底深處,泛起了一抹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