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時間並不長,不過八月底便傳了旨下來說叫準備收拾回宮。
自上次事件後,顧素未幾乎日日待在觀風殿內,連寢殿門都很少出去。
因著陛下不讓賢妃來找她,她便隻能偶爾叫知秋替自己去麗春殿看看對方。
那日的事寧淑媛也聽說了些,想著來觀風殿看望顧素未,誰知剛到了殿門外便被攔住,說陛下旨意,不叫任何人進去,於是寧淑媛隻得打道回府。
沒人陪顧素未說話解悶,她便始終懨懨的,便是陛下時不時會叫人送些解悶的玩意過來,她也提不起興趣。
再加上每到夜裡,對方總是折騰得她難以入眠,因此白日便容易困倦,一日倒有半日是睡著的。
這樣時日長了,她就愈發不愛說話,總把自己悶在殿中。
及至聽了要準備回宮的消息後,顧素未才稍微高興了些。
她想著回去路上這麼些日子,終於可以好好在自己的車輿內休息一段時間了。
於是九月初七這日,陛下車駕啟程回宮。
難得昨夜陛下沒在觀風殿歇息,於是一大早,顧素未就自己醒來,叫知秋替她簡單梳妝後,便上了在殿外等著的步輦,往行宮下行去。
因著禮製規矩,陛下的五色輿要比她們先出發,因此當她到了山下看著前方綿延不見頭的禦駕隊伍,便以為對方已經先行一步了。
下了步輦,她在知秋的攙扶下準備往自己的車輿走去。
“知秋。”此時,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低聲對跟在身邊的知秋道,“你去看看賢妃下來了嗎?如果來了,請她來我的車輿。”
她已經很久沒同賢妃見麵了,先前因怕陛下再因此生怒,便一直沒去找對方,眼下既然陛下已經先走了,她隻要小心些,和賢妃說說話總沒問題吧?
知秋聽了她的話後,點頭應諾,正打算趁著人沒注意去找賢妃,誰知剛走了沒兩步,就見到鄭行從前方迎麵走來。
“貴妃娘娘。”鄭行來到顧素未麵前,先是躬身行禮,接著看著知秋問道,“知秋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知秋未料到他會突然前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倒是顧素未見狀笑道:“本宮落了點東西在行宮內,便叫知秋回去拿,不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說著對知秋道,“罷了,不必去了。”
知秋低低應了聲,顧素未才又看向鄭行問道:“鄭大人怎的還在這裡,陛下難道還未出發不成?”
鄭行曆來隨行在陛下左右,若是陛下已經出發,他沒理由還留在後麵。
果然,聽了她的問話後,鄭行道:“臣正是為了此事來找娘娘您的。”
“嗯?”顧素未一怔,“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鄭行:“貴妃娘娘,陛下請您同乘,此刻正在前麵等著您。”
同乘?
顧素未隱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麵上卻不顯:“這不合適罷?到時趕起路來,本宮若要回自己的車輿,也不方便。”
“娘娘放心。”鄭行笑道,“陛下說了,這些日子您就在五色輿上同他一起,不必回來了。”
顧素未沒想到對方連回程的這段日子都不讓她好好休息,原本稍稍好了些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她心思雖已百轉千回,可臉上一點也看不出,隻是略一點頭,道:“既如此,那本宮這便過去。”說著轉身看了眼知秋,“你好好守著本宮的車輿,方才要你去找的東西也不必去了。”
語畢對著鄭行道:“還請鄭大人帶路。”
由於陛下車駕在隊伍最前方,因此兩人也走了好半晌才到,將顧素未引至金鑾飾轅的五色輿旁,鄭行又是一躬身:“娘娘,請上去吧,陛下在車內等著您。”
車駕邊上是已經放好了的椅踏,顧素未轉身看了後麵一眼。
隻見浩浩蕩蕩的華蓋後麵,各色車馬停駐,莫說賢妃的車輿了,就連她自己都完全看不見。
顧素未深吸口氣,擺手婉拒了前來攙扶她的禦前宮人,自己踩上椅踏,接著指尖有些微顫地掀開了車輿前方的暗花緞簾子。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陛下的車輿,往常隻聽說五色輿不僅外表看上去奢華,內裡更是旁人不能想象。
今天顧素未進來後,才知旁人所言非虛。
她自晉升貴妃後,出行所用車輿已是諸嬪妃所難及,先前來行宮時,賢妃就曾誇過,可見了陛下的五色輿,她才明白差距多大。
隻見整個內裡以水緯羅做底,四周是祥雲龍紋的葡糖綾裡子,兩旁車窗是上好楠木製成,上掛著輕薄透氣的繚綾。因著車輿空間大,除了兩旁放著的軟凳,最裡麵甚至置了一張足夠一人臥睡的雞翅木直足榻,榻上鋪了朱雀錦軟墊。中間則是酸枝木刻翔雲蝶幾,麵上置了些影青盤碟並精致點心等物什。
還有一些旁的東西,可此時的顧素未卻毫無欣賞心思。
楚子闌原是坐在直足榻上,手中端著粉彩扒花的蓋碗,見她進來,便將手中蓋碗放下,抬頭笑道:“你來了。”說著伸手,“來我這坐。”
顧素未見狀,指尖輕頓,並未上前。
楚子闌見狀,眼中笑意淡了些:“怎麼不過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顧素未知道這是對方不豫的前兆,於是暗自吸口氣,緩緩朝對方走去。
她走得並不快,甚至有些緩慢,可腳下步子再慢,也始終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