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的話留著下次再說吧。”易真輕聲道,“講這麼多,不如下去喝口水?”
尖銳鋒利的絲陣當真成了蛛絲般薄弱不堪的東西,一根根一線線地融化在風雪中,金玉豔繡來不及捂住喉嚨上的傷口,一直到屍身完全消失,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四個宗師境的對手全軍覆沒,易真腳步一轉,繼續向大雪深處走去。
越走,他的腳步越輕,呼吸越淡,體溫越低,走到二十步開外,他整個人都完全融進了這片酷寒的雪景。
他還不能停下,不能止步,易真心中非常清楚。他完全是靠一線執念吊著自己,假如無法一口氣解決這場戰鬥,中途稍微停了俄頃,他的身體都會像曬飽了日光的酥脆雪人一樣垮下去,再也沒有往前走的力氣。
正如剛剛和金玉豔繡的戰鬥,他不過是在原地等待了聽聲辯位的時間,他的思維已然開始渙散,視線也開始模糊,直到絲線切進他的四肢,帶來不可忽略的疼痛,他才借此機會,稍微集中了一下精神。
溫清煜的法陣就在前方發著光亮,說話聲隱隱傳來。
“……還剩下幾個人?”
“一個都不剩了。”溫清煜說,“我探查不到他們的氣息,有一個剛才還在雪中走路,但我現在也無法感應他的存在。”
“什麼?用探查魔法呢?”隊長趕緊問。
溫清煜眉頭緊縮“探查魔法已經在四麵布置好了,你最好做足準備,假如是主角殺穿了那四個人,或者那四個中的一個乾掉了主角,反過來嫌我們礙眼,你都要……”
溫清煜的話斷在喉嚨裡,不過三步的距離,隊長的喉嚨間猝然盛放豔麗的血花,冰的雪和熱的血一同濺在她素白的肌膚上,隻是那血液也很快蒸發殆儘了,殘存的熱度如此短暫,仿佛一場短暫驚駭的幻覺。
溫清煜的麵色慘白,她的反應也算是很快的,法陣立刻旋轉放射虹色的幻光,一瞬將她傳送到了十幾米開外。
“你……!”她急促地叫了一個字,心肺一陣焚燒的劇痛,咽喉連著五臟六腑,同樣翻江倒海地抽搐起來,她大大的眼睛瞪著空空蕩蕩的前方,再一張嘴,噴出來的已是濃稠的血塊。
“雪該停了。”易真說。
於是潑灑的大雪果真停止了,它停得那麼迅速,一如它來時的轟轟烈烈。烏雲瞬間散去,陽光倏忽放晴,賽場上厚可埋人的雪層,也像是盛夏清晨的薄薄霧氣,轉眼散得不見蹤影。
李有燈和舍心腳邊躺著兩個昏過去的人影,他們困惑地望著這兩個淘汰者,再抬頭看向遠處的易真,舍心呆呆地道“易真,你……你流了好多血!”
李有燈震驚道“就兩個人啊,不至於吧大哥?怎麼回事,打阿什泰爾出的內傷終於現在爆發了嗎!”
易真視線中的人影早已散開成了幾疊的重影,耳邊的聲音也模模糊糊的聽不分明。
他似乎看見了隱隱約約的人形,有熟悉的,有他不熟悉的,同時聽見了掌聲和喝彩聲,像群山中的回音一般,在他的耳道中來去跌宕,他緊緊繃著身體,雙手依舊是亟待攻擊的姿態。
他分不清麵前是敵是友,人影幢幢,在他的視網膜上不住搖曳,就像海底的水草。這時,有一個最熟悉的影子斷然分開人潮,將他們推得不停倒退,直到在易真周圍讓出一大片空白。
他快速地朝他大步走來,他的聲音也分開了那些嘈雜的噪音。
“——小真。”
易真看著前方,脊梁宛如永不彎折的兵刃,他靜靜地問“我打完了嗎?”
“是的,打完了。我都看到了,你做得非常出色,讓人除了驚歎,再沒有彆的話可以說。”
易真問“其他人呢?”
“沒有其他人了。我為你感到驕傲。”
易真點點頭,說“好。”
吐出這一個字,他忽然就閉上了眼睛,甲套“嘩啦”一下鬆懈開來,膝蓋軟如麵條,整個人向前倒去。
旁邊有人驚叫“啊,他要摔倒了!”
不過他沒有摔在地上,一個寬厚結實的胸膛接納了他,像黑夜接納萬物沉沉的安眠。
“小真,你可真犟啊。”聲音的主人臂膀有力,將他緊緊抱在懷裡,於他的耳畔發出輕輕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