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昊對顧家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他正心不在焉地跟一些官場上的人應酬著。
阮氏是鎮國公府的掌上明珠,他作為她的丈夫, 也算得上是國公府的半個女婿。國公府本就權盛,近來阮振平兄弟二人又立下戰功,受到文劭帝褒獎,過來跟他套近乎的人就更多了。
但他本就不是那喜歡應酬的人, 此時牽掛著旁的事,就更是無心跟這些人虛情假意地客套, 就差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沈樅原本正跟旁人說話, 見狀找個借口脫了身, 走到他身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想什麼呢?這般魂不守舍的?”
顧君昊:“沒什麼,就是不耐煩應付他們。”
“不耐煩應付你還來什麼啊?收到帖子的時候就該拒了啊。”
沈樅道。
“既然來了那好歹也做做樣子, 又沒讓你跟這些人交心,隨便應付一下就行了, 不然人家還以為是國公府立了功, 你也跟著狂傲起來, 不將人放在眼裡了呢。”
顧君昊明白他的好意, 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沈樅微微頷首,眼角餘光瞄到幾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在遠處說笑,下意識嘟囔一句:“宣平侯世子也來了……”
顧君昊因前世之事對趙坤甚是厭惡, 沈樅與他交好,自然是知曉的,隻是不清楚其中原因, 問他他也不說,他就隻當是趙坤不知何時曾招惹過他。
見到趙坤也在這裡,他順嘴便說了這麼一句。
顧君昊當即轉頭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趙坤的身影,他身邊還跟著孫家庶出的三少爺,兩人相談甚歡,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老看他做什麼?”
見顧君昊半晌沒收回視線,沈樅用胳膊輕輕碰了他一下。
“這是孫家的宴席,他們想邀請誰邀請誰,咱們也管不著。你要是不高興就忍忍,可彆在孫家生事。”
“那姓趙的小子好歹是宣平侯府的世子,宣平侯夫人寶貝的緊,你看他不順眼就彆看了,隻當他是個屁,放了就完了。”
顧君昊並不是想把趙坤怎麼樣,隻是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那日在華亭山上他看阮芷曦的那個眼神。
儘管趙坤當時很快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但他還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垂涎和覬覦。
按理說趙坤之前被鎮國公派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不該有這麼大的膽子再勾搭阮氏,也就是現在的阮芷曦才對。
但萬一他就是死性不改,對阮芷曦存了什麼非分之想呢?
顧君昊本就看他不順眼,此時更加厭惡。
若是往常,他定然就轉過頭去不再看他,眼不見為淨了,但今日他卻格外注意趙坤的動靜,時不時就要往他那邊看看,確定他是否還在這裡。
賓客到齊之後,孫家的蘭花被搬到了暖閣,眾人紛紛說笑著往暖閣走去。
暖閣不小,但人多了難免還是顯得擁擠。
顧君昊被身邊幾人擋住了視線,又總有人過來與他攀談,他少不得要應付一二,待再抬頭去看趙坤時,卻發現他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他將整個暖閣仔仔細細都看了一遍,確定他不在這裡,心中越發不安,便借口更衣退了出去。
孫家的下人領著他去了淨房,他一路都在注意有沒有趙坤的身影,卻始終未曾看見。
這個淨房是離暖房最近的,趙坤若是更衣,下人必然也是帶他來這裡。
這裡沒有,暖房也沒有,那趙坤是去了何處呢?
今日他們都是受邀來參加孫家的賞花宴的,趙坤作為賓客,既沒有跟大家一起賞花,也沒有來淨房,那他乾什麼去了?
顧君昊心頭狂跳,從淨房出去後便想問那下人,趙坤到底去哪兒了。
可他也知道,這裡是孫家,趙坤就是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這對阮芷曦做什麼。
就算那孫家的三少爺與他交好,也不會傻到讓他在自己家對鎮國公夫婦的侄女出手。
顧君昊一方麵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一方麵又實在放心不下,思來想去,借口說自己有事要找阮芷曦,讓下人帶他過去一趟。
男賓與女眷是分開的,女眷此時都由孫夫人招待著在花園裡賞花,隻待這邊暖閣裡的人散了之後把那幾盆蘭花搬過去。
那邊也有一處暖閣,到時女眷們就可以在那裡賞花。
顧君昊一個大男人,直接過去肯定是不合適的,下人便說帶他往花園那邊走,等到了附近之後讓他在原地等等,他們去將阮芷曦叫來,這樣既不用阮芷曦往這邊跑,也不會唐突了在場的其他女眷。
顧君昊點頭,跟著下人一起朝花園的方向走去。
…………………………
阮芷曦額角貼的花鈿果然引起許多人注意,不少女眷圍在她身邊問她這花鈿是外麵買來的還是顧君昊給她畫的。
這其中有人是真心覺得好看,有人隻是因為最近國公府受到封賞,阿諛奉承。
但不管哪種,阮芷曦的目的都達到了。
她在諸多女眷中談笑風生往來應酬迎刃有餘,絲毫沒有因破相而自卑的樣子,這讓一些人想看笑話的念頭也落了空。
女人都愛美,聚在一起除了家長裡短之外聊的最多的就是衣裳首飾。
阮芷曦先前養傷時就貼了花鈿,去探望過她的那些夫人們回去後已經有人跟著學了起來,雖還未成風氣,卻已有流行的趨勢了。
眾人正討論還有什麼圖樣也適合做成花鈿的時候,一個下人走到聽霜身邊,對她耳語了幾句。
聽霜眉頭微蹙,雖然不大樂意幫她傳話,但在場這麼多人,她也不好自作主張地將這丫鬟趕走,讓人以為國公府出來的下人不懂規矩,隻能把她剛才的話小聲轉述給了阮芷曦。
阮芷曦正與人交談,聞言微微轉頭,看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低垂著頭,眉眼恭順,身上穿著武昌伯府下人的衣裳,正是武昌伯府那位大小姐林芸葭身邊的人。
林芸葭因逞一時口舌之快,拖累了整個武昌伯府,事後雖被爹娘壓著去給阮芷曦道歉,但一直被拒之門外。
今日孫家設宴,她便借著這個機會來找阮芷曦,想單獨與她見一麵。
但她當初在竹林裡說的那番話卻是可能置整個國公府於死地的謠言,他爹明知如此非但沒有第一時間登門謝罪,還妄圖借機踩著國公府上位。直到宮中傳出明確的風聲,知道自己在文劭帝口中落了個“家教不嚴”的名聲,他這才誠惶誠恐地去給國公府及阮芷曦賠罪。
國公府那邊沒有理會,阮芷曦這裡也一直不肯見他們,他們便趁著今日讓林芸葭來了。
這是兩家人的私事,不便當著眾人的麵談論,何況林芸葭是來道歉的,到底是掉麵子的事,自然更不願意讓旁人看到,於是就讓下人來傳話,想約她去彆處聊。
可在場的人即便不認得這丫鬟是誰,也認得她身上的衣裳,一看便知道這是武昌伯府想要示好,這也算是當著 所有人的麵給國公府低頭了。
但阮芷曦卻並不高興,冷冷地掃了那丫鬟一眼,心中把武昌伯全家又罵了一遍。
武昌伯心術不正,對國公府滿懷惡意,如今道歉不過是逼不得已罷了,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若是在國公府,或是在顧家,她都可以直接不見他們,甚至羞辱幾句然後將他們趕走。
可這是孫家,她不好在外人麵前失禮,更不好為了自家的事在彆人的宴席上鬨出什麼不愉快。
武昌伯正是料定這點,才選在這個時候讓林芸葭來找她。
阮芷曦心中煩不勝煩,但還是耐著性子跟身旁的幾個女眷打了聲招呼,往林芸葭所在的地方去了。
林芸葭在花園一處僻靜的角落裡等著她,這裡離女眷們聚集的地方不算遠,又剛好把所有人的視線隔開了,不會被看到她道歉時丟人的樣子。
今日剛來的時候阮芷曦就注意到林芸葭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但她沒將這人放在心上,也就沒細看。
此時離得近了,才發現她不止是瘦了,整個人的精神都比之前差了很多,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臉上的憔悴之色。
女孩坐在一張石桌前,見她過來忙站起了身,神情尷尬,張嘴想要說什麼,還未發聲便被製止。
“林小姐若是為之前寶榕寺裡的事來找我的話,那就免開尊口了,我不可能幫著你們去國公府求情。”
阮芷曦邊說邊走到石桌旁的一個秋千上坐了下來,慢慢悠悠地晃了幾下。
林芸葭從小也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不然不會養成那樣驕橫跋扈的性子,什麼話都敢說。
可這幾個月來她卻嘗到了之前十幾年都未曾嘗過的苦,受過了以前從來沒有受過的罪,一夕之間便從掌上明珠變成了家族罪人。
她娘被氣的大病不起,她爹也越看她越不順眼,見她一回罵一回。
今日的宴席孫家本沒有邀請他們,是他爹豁出臉麵帶著她不請自來的。
人都已經到門前了,孫家也不好趕人,隻得讓他們進來了,這才有了她來找阮芷曦的事。
方才來的路上,她爹還跟她說若是不能求得阮芷曦的原諒那就彆回去了,可她還未開口,就被阮芷曦堵了回來。
林芸葭往常最是看不起阮氏這個假千金,如今卻不得不做小伏低,明明已經被拒絕了,但還是低聲下氣地說了一番求饒的話。
阮芷曦其實並不想為難一個小姑娘,當初也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實在太過分,才站出來駁斥了幾句。
這件事原本是有轉圜的餘地的,但是從武昌伯林慶然知曉此事後沒去國公府道歉,而是想借機踩上一腳的時候,這就已經不是小姑娘家不懂事隨口亂說了幾句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