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昊當然知道阮芷曦是在開玩笑,但心底還是不受控製地竄起了一股無名火, 這把火讓他失態, 當麵給阮芷曦甩了臉色,甩完就後悔了。
他憑什麼跟她發脾氣?又是在氣什麼呢?
氣她剛才教訓了自己, 把話說重了?
若是如此, 他一開始就該生氣了。
可他沒有, 他是聽到後麵那幾句玩笑才生氣的。
顧君昊靠在門上站了許久, 緩緩走到木架前, 低頭看著架子上的銅盆。
盆裡有下人打的水,原本是熱的,現在已經涼了,水麵映著他緊鎖的眉頭, 以及陰沉的臉色。
他看著這樣的自己,想起那日從華亭山上下來時的情形。
那時他從夢中驚醒推了阮芷曦一把, 害她暈倒,回府的路上心慌意亂,腦子裡生出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怕自己害死了她,怕她再醒來時就不是她, 而變回以前的阮氏, 或是其他的什麼人。
其實阮芷曦若就這麼死了, 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他對阮氏恨之入骨,阮芷曦死了不再醒來,就證明阮氏確實是死的徹徹底底, 煙消雲散了。
若是阮芷曦變成旁人……
這個念頭不過剛冒出來,就立刻被顧君昊打消了,同時他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不亞於擔心阮芷曦就這麼死去。
他不想她死,也不想她變成彆的什麼人。
他隻想要她。
在車上的時候顧君昊還沒有意識到這點,他腦子裡當時亂糟糟的,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他以為自己的恐慌都是源自阮芷曦可能會死,直到回去之後阮芷曦醒來,休息幾日後確定沒什麼大礙,他才慢慢地想起那時的感覺。
可他跟阮芷曦原本素不相識,是機緣巧合之下才成了一對假夫妻。
對一個並非自己真正妻子的人產生這樣的念頭未免太孟浪了,顧君昊根本不敢細想,於是刻意忽略了自己心底的想法,仿佛隻要不想就什麼都沒有改變,他們還是原來那樣簡單的關係。
可那念頭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石子,雖然當時隻引起了一陣漣漪,很快就消散了,但終究還是固執的留在了湖底,不可能了無痕跡。
阮芷曦剛剛的玩笑如同一陣暗流,將那石子翻動起來,攪亂了平靜的湖水,讓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他最初明明隻是盼著能與她“相安無事”,如今卻希望“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因她“誤會”了自己而感到憤怒,即便明知那隻是句玩笑而已。
顧君昊捧起一捧涼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些,心中暗暗有了決斷……
…………………………
阮芷曦莫名其妙被甩了臉色,很是不爽,但她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等顧君昊從淨房出來給她道了歉之後也就翻篇了,沒放在心上,隻是思摸著這書呆子性子死板,有些玩笑怕是會往心裡去,以後注意些少逗他就是了。
轉眼又是小半個月過去,十二月初三,國公府長子阮振平終於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回到了京城,接受文劭帝的封賞。
這日天清氣朗,多日未曾冒頭的暖陽再次高懸於京城的天空,將冬日的寒意都驅散了些許。
百姓們彙聚於街頭,興高采烈地圍觀這場新帝登基以來的首次盛事,在軍隊進入京城後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阮芷曦提前在一家酒樓定了包間,此刻正在二樓最好的位置看著隊伍漸漸走近。
窗外四處都是喧鬨的人群,沿街酒樓的二三層幾乎都被人包了,時不時能看到幾支鮮花或是幾塊繡帕從窗口飄落。
要不是怕砸著人,五城兵馬司特彆交代過不許從樓上扔瓜果等重物,違者嚴懲,估計此時扔下去的就不止這些了。
聽雨看著外麵的情形直笑,不無得意地道:“朝廷上一次在京城犒賞三軍還是先帝在的時候,當時領兵入城的是國公爺,這次是大公子!都是咱們國公府的人!”
犒賞三軍並不稀奇,往年隻要邊關打了勝仗,朝廷也時常犒賞三軍,但多是派個身份貴重的禮官去邊關,很少會讓戍邊的武將直接帶兵回來,在京城接受封賞。
這種情況一般隻有兩種,要麼是朝廷想要收回兵權,借機將武將調回困在京城。要麼是鎮守邊關的武將立下大功,當朝天子龍心大悅,賜下無上榮寵。
國公府重兵在握,且兵權遍布四方,文劭帝若是想收回權利,勢必要徐徐圖之,不可能用這種易激起矛盾的方法將阮振平單獨困在京城,所以這次的封賞顯然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