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眨了眨眼睛,跟著湊上前去。
此刻正在說話的,是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雲瓷:“諸位小主的心意,奴婢會代為傳達,太後娘娘如今身子不適,恐是要勞煩小主們空跑一趟了。”
沈楚楚注意到,慈寧宮外的石階上,站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宮女,而原先侍候太後的那些宮女中,似乎少了一個麵熟的。
她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奇怪。
太後是個念舊之人,身邊侍候的宮女輕易不會更換,這常嬤嬤死了,連著那宮女也換掉了一個,甚是古怪。
眾嬪妃聽到雲瓷的話,便也沒有勉強,常嬤嬤到底是陪了太後幾十年,這主仆情分早已根深蒂固。
隻怕太後悲痛過度,一時間緩不過來,不想見她們也是人之常情。
嬪妃們相繼離去,沈楚楚扯住皖嬪,笑眯眯道:“妹妹可莫要忘了給本宮寫藥方子,若是妹妹忙也無礙,過半個時辰,本宮遣人去取便是。”
皖嬪含糊不清的應了一句,匆匆忙忙的踩著花盆底離去了。
待到院子裡的人差不多走了乾淨,雲瓷見沈楚楚還留著,忍不住皺了皺眉:“太後此刻不想見人,還望楚貴妃體諒。”
沈楚楚麵上帶了一抹難掩的失落,聲音悲戚:“勞煩雲瓷姑姑代為轉達,世事無常,請太後娘娘節哀順變,定要珍重身體。”
雲瓷見她還算情感真摯,眉頭總算鬆了鬆:“楚貴妃的心意,奴婢定會代為轉達。”
沈楚楚點了點頭,剛要離去,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她頓住腳步:“咦,雲梅姑娘怎麼不在這裡?”
那慈寧宮外少了的那個麵熟的宮女,便喚作雲梅。
雲瓷聽到她的問話,頓時警戒了起來:“雲梅年滿二十五歲,昨日已向太後娘娘辭行離宮。”
“這可如何是好,本宮上次跟她討要的香粉,忘記給她賞銀了,本想著再見麵時給她的。”沈楚楚一臉無措。
雲梅會製香粉,味道清香撲鼻,深受眾嬪妃的喜愛,嬪妃們經常會拿些賞銀給雲梅,讓雲梅幫忙製作香粉。
這件事太後也知道,不過太後向來不愛管這些細枝末節的瑣事,隻要彆明目張膽的當著太後的麵交易,太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雲瓷稍稍鬆了口氣:“無妨,太後娘娘給足了雲梅盤纏,楚貴妃無需掛在心上。”
沈楚楚對著雲瓷笑了笑:“多謝姑姑,本宮這便安心了。”
說罷,她便帶著碧月轉身離開了慈寧宮的院子。
沈楚楚遮在衣袖中的手指不斷顫抖,雲瓷在說謊,雲梅早已經年滿了二十五歲。
前段日子見到雲梅,雲梅還說自己年紀大了,出了宮也嫁不了好人家,便守在太後身邊伺候著,好歹比出宮受人白眼強。
就算雲梅突然想通了要出宮,那早不出宮晚不出宮,為何偏偏趕在常嬤嬤出事了,雲梅便出宮了?
沈楚楚不敢再深想,她輕輕的搖了搖腦袋,身子僵硬的坐上了步輦。
步輦還沒剛抬起來,迎麵便抬來了另一抬奢華的步輦,步輦一側跟著楊海和小德子,沈楚楚愣了愣,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她連忙下了步輦,對著來人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司馬致瞥了她一眼,大老遠便看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杵在那裡,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奸夫拋棄她了。
等著他把手頭上的事忙完了,他定是要將她的奸夫揪出來,免得楚貴妃整日裡一臉無辜,就好像他錯怪了她似的。
他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慢條斯理的下了步輦,他一條腿還沒剛邁進慈寧宮的院子,便聽到她對著宮人小聲吩咐:“去禦藥房。”
司馬致眉骨微動,眸光淡淡的側過了臉,去禦藥房做什麼,她生病了?
前幾日還見她生龍活虎,怎麼會突然生病?
又是裝的?
唔,看起來似乎也不大像裝的。
從方才起,她的臉色就不大好,瞧著病懨懨的,哪裡像之前一樣,跟一匹脫韁的野馬似的。
沈楚楚見狗皇帝走著走著突然不走了,還側著身子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她也隻好陪著不動。
皇上不走,她哪敢坐上步輦離開?
這狗皇帝也是,既然來慈寧宮,定然就是來看太後的,不趕緊進去,杵在那裡以為自己是望夫石嗎?
她歎了口氣,垂下了眸子,罷了,誰讓她穿的書是宮鬥文,若是女尊文,她也不用受他這個氣。
司馬致離她有些遠,所以也聽不到她在想什麼。
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他的神色頓了頓,瞧著她病的好像還不輕?
那日她吃了三斤的冬棗,翌日參加宮宴時雖然憔悴,卻也沒有像今日這般有氣無力。
司馬致正走神,雲瓷便迎了上來:“皇上,您來了。”
他微微頷首,斂住了眸光,跟著雲瓷進了慈寧宮。
剛剛他可真是得了失心瘋,楚貴妃便是得了重病死了才好,跟他有什麼關係?
司馬致邁開大步進了慈寧宮,院子外的沈楚楚見他走了,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坐上步輦後,改變了主意:“先回一趟永和宮。”
待到沈楚楚回到永和宮,皖嬪的婢子送來了一張藥方子,她隨便掃了兩眼,便帶著碧月步行去了禦藥房。
不管是皇上太後還是眾嬪妃,生病都是從禦藥房拿藥,而且拿藥的時候,禦藥房的宮人都會詳細的將拿了什麼藥記錄在冊。
也就是說,皖嬪拿了什麼藥,禦膳房都有記錄。
禦藥房位處南三所,緊挨著東六宮,離永和宮倒也不算遠,約莫步行十來分鐘便到了。
曬藥的醫官看到沈楚楚,先是一愣,而後恭敬道:“娘娘吉祥。”
一般都是宮人來拿藥,小主娘娘親自來禦藥房的,倒是沒有幾個,是以醫官看到沈楚楚時,忍不住有些驚訝。
這種悄悄跑過來拿藥的,多半是得了重病,或是有什麼隱疾瞞著不想讓宮人知道,便自己私下偷偷過來跟醫官打個招呼拿藥。
瞧著楚貴妃那模樣不像是得了重病,那估摸著就是有什麼隱疾了。
沈楚楚自然不知道片刻的功夫,那醫官已經從頭到腳將她分析了一遍,她拿出藥方子給醫官:“皖嬪近來是不是從你們這裡,拿走了這幾味藥材?”
醫官拿著藥方子看了看,一本正經的問道:“娘娘可是經血不暢?”
沈楚楚被醫官問的有些不好意思,敷衍道:“還行吧。”
醫官拿著冊子對了對,半晌過後:“皖嬪近來的確是拿了幾次藥,不過並不是這藥方子上的藥。”
“您這方子是活血的,皖嬪拿的藥分彆是治燥結之症,食欲不振和補氣血的。”
沈楚楚捕捉到了醫官口中的關鍵詞:“分彆?你的意思是,皖嬪是分了幾次拿的這些藥?”
醫官點了點頭:“是,起初皖嬪有些燥結,後來便有些食不下咽,近幾日似乎皖嬪氣血也不大好,這是分了三次拿走的藥材。”
“那你幫本宮將那些藥材開出來,本宮近來和皖嬪症狀差不多,也是身子不大舒服。”沈楚楚想了想道。
醫官一愣,而後忍不住笑道:“娘娘可不要亂吃藥,皖嬪並非是同時服用這些藥材,而娘娘若是要將這些藥一同煎服,便成了保胎藥。”
說著,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沈楚楚扁平的腹部:“雖說保胎藥對身子無害,但是藥三分毒,吃了總歸是不大好的。若娘娘感覺身子不適,不如請來太醫診過脈再開藥……”
沈楚楚已經聽不清醫官後麵的話了,她滿腦子都是‘保胎藥’三個字。
皖嬪,昨夜那女人果真是皖嬪!
這皖嬪不光與人通奸,還懷了那人的孩子,簡直是瘋了!
看皖嬪這勁頭,似乎還想把孩子保住生下來?
沈楚楚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永和宮,等她回過神來,便已經回到了寢殿內。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碧月端來的飯菜,沈楚楚也沒胃口吃。
和皖嬪通奸的男人,到底是誰?
能讓皖嬪不顧一切留下那孩子,隻怕那男人的地位也不會太低。
既然是位高權重之人,又是如何在宵禁之後進來的皇宮?
最重要的是,皖嬪怎麼能瞞得過去?
隨著月份越大,皖嬪的肚子也會跟著大起來,皖嬪也不是傻子,定然是知道這一點的。
除非皖嬪篤定這孩子能順利生產下來,若不然也不會冒然去吃保胎藥。
不,不對。
想讓狗皇帝認下這孩子,似乎也沒那麼難。
皖嬪可以在狗皇帝的飯菜裡下點藥,然後裝作和狗皇帝發生了什麼的樣子,七、八個月之後狗皇帝就點亮一枚綠植達人的好人勳章。
沈楚楚歎了口氣,想想狗皇帝也是蠻可憐的,若不然今年狗皇帝過誕辰的時候,她給他手織一個綠帽子好了。
碧月進來之時,便看見自家主子對著燭火唉聲歎氣,桌子上擺滿了主子平日最愛吃的菜肴,可主子一口也沒吃進去。
“娘娘,沒胃口嗎?奴婢去小廚房再重新給您做點?”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昨日出了那種事,想來娘娘心情不會太好,可不吃飯總歸是不行的。
沈楚楚搖了搖頭:“不必了。”
說罷,她瞥了一眼外頭黑漆漆的天:“現在什麼時辰?”
碧月:“戌時三刻。”
沈楚楚垂下眸子,戌時三刻就相當於晚上八點半左右,這個時間宮裡的人大部分都睡著了。
既然皖嬪懷了那男人的孩子,想來那男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孩子,也不會輕易饒過她。
嘉嬪這一出借刀殺人,玩的真是六到飛起,兵不血刃便可以將她除掉,自己手上還不用沾血。
這已經不是白蓮女主常用的手段了,這分明是高段位黑心蓮,五臟六腑都烏漆嘛黑的那種。
沈楚楚望著殿門,總覺得心不能安,就算將門閂從裡頭插上,那男人要想殺她,大可以破窗而入。
而且將門反鎖的話,那男人闖進來,她萬一想逃命也不好逃。
那門閂一米多長,方方正正的像手掌心那麼寬,因為平日不怎麼用的原因,那門閂還挺新,插上門要廢好大力氣才能拔下來。
在逃命的時候,一分一秒都是希望,門閂這麼緊,待到她將門閂拔下來,她血都流乾淨了。
沈楚楚沉思片刻:“碧月,你們平日乾活,可有什麼勞作的工具?像是鋤頭之類的。”
碧月愣了愣:“鋤頭沒有,鐵耙子倒是有一個,在院子裡放著呢。”
“你將那鐵耙子拿來,對了,從小廚房裡拿些燒火用的乾草。”沈楚楚抿了抿嘴,望著那寬大的殿門,眼睛一亮:“再給我端一盆麵粉來,七分滿即可。”
碧月雖然不知道主子想乾嘛,不過她也沒多問,應了一聲便出門準備去了。
見碧月出去,沈楚楚趁著空閒,便打開衣櫃,往衣櫃裡頭她睡覺的隔板上鋪了一層錦褥。
近來她可能都要睡衣櫃了,這隔板到底比不上床榻舒服,睡一宿起來那隔板硌的她腰疼,鋪一床褥子或許會好受一些。
沈楚楚手腳麻利的將衣櫃收拾了一番,等她收拾好,碧月也將她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她揮手讓碧月先回去睡覺,順帶還特意叮囑碧月,沒有她的吩咐,碧月明早上不能直接進殿,需得她去開門才可以。
碧月臨走之時,沈楚楚又添了一句:“夜裡睡覺警醒些,若是聽到巨響和異動,記得叫上永和宮的宮人,一起來正殿瞧一眼。”
碧月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等碧月出去,沈楚楚把殿門關的隻剩下一個縫,踩著兩個凳子,將裝滿麵粉的鐵盆放在了殿門上。
把鐵盆放牢穩之後,她慢吞吞的爬了下來,將耙子齒朝上,讓鐵耙子躺在地上,為了防止耙子齒太過明顯,她又在耙子齒周圍覆蓋了厚厚一層的乾草。
將一切做好之後,沈楚楚滿意的拍了拍手,殿門她也不關了,若是那男人進來,看到露出一個縫隙的殿門,自然會從殿門進來。
屆時隻需要他輕輕一推,那鐵盆便會掉下來,裡頭的麵粉就會砸他一臉。
這樣一來那鐵盆掉下來發出巨響,會將她驚醒,同時住在側殿的碧月也能聽見,好及時帶人趕過來救她。
而且那麵粉掉下來,撒那男人一臉,男人也會因此而視線受阻,給她逃生爭取到時間。
那男人被灑了麵粉,定然會下意識的往一旁挪動,這樣他便會踩到她設下的第二個陷阱——鐵耙子。
男人踩到蓋了乾草的耙子齒,那木棍便會立刻彈飛起來,正中他的腦門,踩得力度越大,那木棍砸在他腦門上的力度便會越大。
這個時候,男人一定有些懵了,她便可以趁此機會拿起門閂給男人一棒子,將男人砸暈過去。
沈楚楚舒了口氣,轉身準備去收拾一下睡覺。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駐足在永和宮的院子外,麵上帶著幾分猶豫。
楊海忍不住開口提醒:“皇上,馬上便亥時了,您若是再不進去,隻怕貴妃娘娘就已經安寢了。”
司馬致瞥了他一眼:“誰說朕要進去?”
楊海有些無奈,皇上在慈寧宮陪太後用過膳後,便說要去禦花園走走消消食,也不知怎麼皇上走著走著,就從禦花園走到了永和宮外。
皇上就是嘴硬,分明是下午看到楚貴妃似乎病了,想來探望一番楚貴妃。
不然皇上在這外頭站了半晌,總不能是覺得永和宮這裡的空氣比較好聞吧?
司馬致聽到楊海的心聲,頓時覺得有些不屑,楚貴妃得不得病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隻是正巧溜達到這裡來,又剛好想起來楚貴妃下午那無精打采的模樣,覺得心情十分舒暢,還想再趁著她生病多看兩眼罷了。
想著,司馬致便邁開了大步,朝著永和宮走去。
楊海看皇上總算挪窩了,連忙喜笑顏開的跟了上去,這大冷天的在外頭站著,總歸是冷的。
永和宮的宮人都已經歇下了,而楚貴妃的寢殿內還亮著燭火,似乎是還未就寢的樣子。
楊海本想通報一聲,卻被司馬致攔下了:“不用通報。”
沒準楚貴妃現在正和奸夫溫存,若是能被他逮個正著就更好了。
司馬致望著敞開一絲縫隙的殿門,眸中劃過一抹譏笑,這楚貴妃晚上睡覺不關門,怕不是給她的奸夫留門吧?
他冷著一張臉,推開了永和宮的殿門。
感覺到頭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迎麵便是白花花的一坨坨不明物體落了下來。
隻聽到‘哐當’一聲,鐵盆掉在了地上,司馬致從頭到腳都淋上了一層麵粉,活像是剛從麵缸裡爬出來。
他鐵黑著一張臉,什麼也看不清楚,隻能憑感覺向一側挪去。
腳下突然一硬,也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司馬致還未反應過來,便有一根木棒子歇在了他的腦門上。
沈楚楚本來就還未睡著,聽到動靜,連忙從衣櫃中竄了出去。
看到殿門口那個一身麵粉的男人,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手中的門閂,便向著那男人的腦袋上砸去。
該死的狗男人,竟然還真的找上門來了!
司馬致本能的伸手接住了迎麵而來的一棍子,沈楚楚眉頭一蹙,好家夥,這男人力氣夠大的!
她死命的將門閂往後扯,心中暗暗想道,今日大不了和他同歸於儘,就算死她也要拉個墊背的!
楊海一進來便看到這勁爆的一幕,他忍不住驚呼一聲:“皇上——”
就在這一刹那,兩人四目相對,一行鼻血緩緩的從司馬致的鼻息間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