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楚楚現在一聽見什麼風吹草動,都覺得渾身汗毛直豎,門外似是腳步聲的響動愈發清晰,她死死的咬住下唇,隻盼著不是太後派人來殺人滅口了。
木門被踹的猛地一響,而後傳來一個略顯惱怒的咒罵聲:“憑什麼讓我來送飯,反正馬上就要死了,吃不吃的又有什麼關係?!”
聽見這粗鄙之語,沈楚楚高高提起的小心臟,緩緩的落了下去。
從他的話語中可以判斷出來,這人應該是來送飯的,並不是想象中來殺他們的人。
想來太後還是留了一點餘地,畢竟以狗皇帝身上那麼嚴重的天花,怎麼樣這次也是死路一條,不過就是快點死和飽受折磨再死的區彆而已。
木門外頭的鎖被那人打開,隻聽見‘吱呀’一聲,迎著左右搖曳的燭火,沈楚楚依稀看清楚了那人身上穿著的一身灰沉沉的僧衣。
僧人粗魯的一腳將送來的食盒踢進了屋子裡,而後動作迅速的將木門關上,重新將門從外頭鎖上。
沈楚楚聽著僧人似乎走遠了,才敢拿著蠟燭,朝著門口的方向緩緩走去。
在昏暗的燭光下,她提起一個破舊的食盒,將食盒放在了木桌上。
打開食盒後,沈楚楚微微一怔,這就是他們今天的晚飯?
食盒裡隻放了一個碟子和一隻碗,碟子裡是一個乾巴巴像是骨頭一樣硬的半塊饅頭,碗裡是稀得跟清水沒什麼區彆的米粥。
她拿起筷子攪了攪米粥,在清湯裡隱約看到漂浮著的兩三顆米粒,它們快活的在碗裡遊著泳。
“老妖婆……”沈楚楚咬的齒間嘎吱作響,恨不得把太後這個老妖婆一起扔進鍋裡燉湯。
這點東西,彆說夠兩個人吃了,就算是一個人估計也吃不飽。
再者說,瞧著那饅頭上的牙印,這不會是將哪位僧人吃剩的饅頭給他們送過來了吧?
沈楚楚嘴角都快要耷拉到地上去了,這簡直太惡心了,她就算是餓著,也不想吃從彆人牙縫裡剩下的東西。
她捧起瓷碗,罷了,這清湯便當做水喝了也好,有那兩顆米粒,總比一碗白水要強上許多。
沈楚楚慢吞吞的抿了兩口湯,和冷水幾乎是一個滋味,這湯裡若是細細一品,似乎還隱隱帶著一股刷鍋水的味道。
她五官扭曲的將碗放回了桌子上,若是這樣下去,怕是她和狗皇帝還沒因為天花而死,就先被餓死渴死在這裡了。
一點都吃不下去的沈楚楚,又縮回了方才蹲著的角落中。
她看了看手中可憐巴巴的小半截蠟燭,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將蠟燭吹滅。
那些來送飯的僧人,肯定是不會給她新的蠟燭。
後麵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若是蠟燭用完了,晚上屋子裡就黑漆漆的跟墳場似的,萬一有點什麼事,她想照明都不行。
沈楚楚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將蠟燭先吹滅了。
如果她節
省些用,屆時將滴下來的蠟油收集起來,自己動手沒準還可以再做出小半截蠟燭。
屋子裡黑的駭人,隻有窗戶處隱隱投來微弱的月光,屋外似乎是在哪裡養了條狗,時不時會從外頭傳來一兩聲響亮的犬吠聲。
也不知道狗皇帝現在是死是活,本來他身上就沒有禦寒的東西,如今半敞著窗戶,涼颼颼的冷風直往屋子裡灌,他肯定不能舒服到哪裡去。
可她也不清楚天花具體的傳播途徑,如果關上窗戶,屋子裡的空氣就不流通,最後一點微弱的照明更是會消失。
她現在心裡又亂又害怕,那扇窗戶就仿佛是她心頭的最後一絲希望。
正在她猶豫不決之時,安靜的空氣中,響起了像是倒氣一般令人揪心的聲音,那是狗皇帝的呼吸聲。
沈楚楚攥緊了手中的蠟燭,半晌之後,顫顫巍巍的用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從自己的包袱中翻找出那件狐裘大氅來。
她將蠟燭固定在桌麵上,而後小心翼翼的靠近榻邊,在距離他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因為她實在不敢去碰掉在地上的被褥,如今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也隻有用這件狐裘來幫他禦寒了。
在空中比劃多次之後,沈楚楚精準的將狐裘扔在了他的身上,蓋住了他的身子和四肢。
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的意思,冥冥之中帶上這一件狐裘大氅,便是為了讓他禦寒。
她咬著下唇,側過頭看了一眼他泛紅的麵頰,狗皇帝是男主,應該不會死吧?
沉思的沈楚楚,並沒有注意到榻上昏迷不醒的某人,輕輕顫了顫睫毛。
她走回角落前,順手將窗戶關了個嚴實,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這小破屋子根本不結實,那木門是木頭做的,木頭之間肯定有間隙,有那間隙也足夠換氣通風了。
吹滅了蠟燭,沈楚楚也感覺到一陣困意襲來,她抱緊了自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像是鵪鶉一樣倚靠在角落中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是被門外的犬吠聲吵醒的,望著陌生的四周,她忍不住懷念起每天早上碧月喊她起床的聲音。
屋子裡從門縫和窗戶縫中灑進幾縷陽光,沈楚楚走到窗戶旁,將窗戶推開,帶著涼意的金芒湧進屋子內,一下便照亮了她的視線。
沈楚楚捂住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敢放下遮擋陽光的手臂。
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本以為在角落裡縮著睡了一宿,醒來之後會腰酸背痛。
可她除了脖子有些僵硬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適的反應。
沈楚楚打了個哈欠,轉過身走到桌子旁,遠遠的看了一眼榻上的狗皇帝。
他依舊是昨晚那個姿勢,連動都沒動一下,麵頰上的緋紅似乎稍微淡了一些,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在高燒。
見他胸腔上下還有起伏,她微微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到目前為止,他還活著。
沈楚楚不太會認這裡的時辰,往日都是直接詢問碧月,如今碧月不在了
,她甚至連現在是幾點都不清楚。
“好餓……”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坐在木板凳上歎了一口氣。
沈楚楚有氣無力的朝著木門走去,她將臉蛋貼在兩扇門中間的間隙中,透過門縫看到了屋子外的光景。
原來這屋子的外頭是一個小院子,她還以為這邊也是一堵高牆呢。
這件小木屋正對著院子的大門,院子外似乎是有人把守,她隱約聽到了幾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沈楚楚將門縫推的大了一些,正準備看仔細一些院子裡的情況,便看見有人推開了院子外頭的大門。
她嚇得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沒過一會兒,木屋外響起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身穿灰色僧衣的僧人用腳踢開了木門,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僧人看到她,微微一愣,隨即皺起眉頭:“彆想著逃跑,你若是敢跑,門外的兄弟們便敢將你的腿打斷。”
沈楚楚搖了搖頭,她又不是傻子,太後那種心思縝密的人,好不容易把狗皇帝弄到這裡來,怎麼可能不派重兵把守?
如果她沒猜錯,不光院子外頭都把守著人,連窗戶旁邊的那堵高牆外,都會有人看守著。
便是再借給她十個膽子,若是沒有八、九成的把握,她也不敢就這樣莽莽撞撞的往外逃。
僧人都說輕了,她要是敢跑,門外的侍衛不會打斷她的腿,隻會乾脆利索的一劍穿心,送她去西方極樂世界遊玩。
有那個逃跑的心思,倒不如想想果腹之事。
沈楚楚咬著下唇,望向僧人手中端著的一隻小碗。
現在敷衍到連食盒都不願意送了,直接就是一隻瓷碗?
當她看清楚碗裡的東西,她感覺眼前一花,差點沒當場一口老血噴出來。
不出意料,這又是一碗清澈到像是白開水的稀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碗裡的米粒似乎比昨晚上要多上一兩顆。
僧人抬眼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盒,見裡頭的食物幾乎沒有動,他嗤笑一聲,將碗放在了地上。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到了這裡還敢端著架子,想來今個中午的午膳,不用我送了吧?”
他的嗓音像是公鴨嗓,說話刺耳至極,甚至還出口威脅她不給送午膳。
若是放在原先,這種人都要被拉下去杖斃一百次,可放在了現在,沈楚楚卻是一點也不敢得罪他。
眼看著僧人便要轉身離去,她手腳麻利的從頭上扯下一根金簪子:“小師傅請留步!”
也不知是不是這一句小師傅,取悅了這個看起來快要三十歲的僧人,他的腳步頓了頓,麵色稍緩的轉過了頭:“乾什麼?”
沈楚楚雙手將金簪子往前奉了奉,態度誠懇道:“太後娘娘讓小師傅給皇上送飯,想來是看重您,我瞧著您來回奔波,心中愧疚的很,這身外之物我也用不到了,還請小師傅一定要收下。”
她不敢抬高身份惹他不快,隻好自降身份,將‘本宮’的自稱換成了‘我’,還對著一個小
僧人稱‘您’。
僧人光是聽到她謙遜溫柔的語氣,麵容也跟著柔和了不少。
當他看到她手中的金簪子時,他的眼睛驀地一亮,這隻金簪子若是去當鋪當了,怎麼也能賣個不菲的價錢。
他咂了咂嘴,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要不要收下她的金簪子。
住持偏心的要命,說是嫌他笨手笨腳,旁的師兄弟都撈到了好處,就他什麼都沒搜刮到,末了還被派來乾這種苦差事,恨得他牙根直癢癢。
當初要不是因為窮,又不想進宮當太監,他也不至於跑到寺廟裡來當和尚。
現在這可是送上門的好事,他隻要收下了,屆時攢夠了一筆銀錢,他就可以找住持要求還俗,而後回老家娶妻生子了。
沈楚楚察覺到他的遲疑,連忙上前一步,將金簪子放在了那隻瓷碗旁:“小師傅也知道,這天花是不治之症,皇上如今病的很重,我怕是也躲不過去……”
說到這裡,她麵色淒然道:“若是小師傅不願收下,那我扔掉就是了!反正此物放在我這裡,和廢銅爛鐵也沒什麼區彆!”
僧人不再猶豫,生怕她一激動將金簪子再扔到窗戶外邊,他用帕子包著那金簪子,將金簪子拾了起來:“娘娘既然都這樣說了,小僧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方才還一口一個‘你’,現在的稱呼卻一下變成了‘娘娘’,金錢的力量不可小覷。
沈楚楚見他收下,蒼白的小臉上,帶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金簪子可不是白給的,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然他收了她的東西,往後多多少少肯定是要幫襯她一些的。
而且這僧人看著有些愚蠢,從昨晚上他踢門的舉動,還有方才那不加掩飾的話語便能瞧出幾分來了。
便是太後再想弄死皇上,既然還給皇上提供夥食,沒有直接暗地裡派人刺殺了他們,就說明太後不想在麵上做的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