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甸生準備的書房布置得很雅致,沒有華美的裝點,一桌一椅一琴台,古拙間極有禪意匠心。月徊很喜歡,對那些東西都存著敬畏,小心翼翼一樣樣觸摸過去,摸完了站在那裡,滿眼希冀地望著他。
梁遇想了想,“今兒不教你彆的,先教你寫自己的名字。”他探過手去,就著窗下一片天光壓紙蘸墨,在宣紙上端端寫下兩個字,“月徊”。
她的名字筆畫算少的,學起來並不難,隻是她尚未入門,連握筆的姿勢都透著古怪,他示範之下她還是不得要領,他隻好手把手地教她。
“五指執筆,每根手指各司其職。”他將筆管嵌在她的中指和無名指之間,“擫、壓、鉤、格、抵,筆在指間不能僵硬,須得能靈活轉動,才能寫出好字來。”
他教她,教得十分儘心儘力,可月徊卻神遊太虛,一雙眼睛全用來欣賞他的手了。
美人在骨,梁遇的精致蔓延到了指尖。他有一雙漂亮的手,根根骨節分明,且勻稱修長,拇指上一截赤金鏨花的扳指,愈發襯得那十指素淨優雅。月徊有個怪毛病,她瞧一個人,頭一眼是臉,第二眼便是手。有時候臉不那麼好看沒關係,隻要手長得夠美,在她眼裡也照樣算齊全。
有點大逆不道,但真的垂涎三尺,她回頭道:“哥哥,咱們等會兒練字,我先給你看看手相。”
梁遇愣了下,“看手相?”
她齜牙笑,點頭說對,“我會看手相。”然後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他的手,翻轉過來摸了個儘夠。
梁遇哪裡知道她賊心不死,隻覺得姑娘大概是血虛氣弱,手涼得厲害。他蹙了蹙眉,“回頭讓曹甸生叫個大夫來,開兩劑補藥替你補補身子。”
月徊說用不著,“我結實得很。是藥三分毒,我沒病沒災的,吃什麼藥!”
梁遇見她執拗也沒法子,耐著性子讓她盤弄,她嘖嘖了半天,他問:“看出什麼來了?”
“白手起家,多受毀謗,一朝得誌,青雲直上。”她虛頭巴腦說,“哥哥的坎坷,坎坷在太聰明上,聰明人心思細膩,難免活得累,要放開心胸才好啊。還有這姻緣線,哥哥是個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人,這輩子不動三妻四妾的心思,專一得很呐。”
這點就算不看也知道,他要是願意三妻四妾,也不會等到這會子。
他收回手,乜了她一眼,“我的姻緣怎麼樣,暫且不知道,可我知道一點,你想蒙混,所以拽著我胡諏。”
這卻是冤枉她了,月徊忙說不是,拾起筆重新擺好了架勢。
梁遇寫的是正經小楷,筆鋒娟秀挺拔,月徊兩個字擱在眼前,照著臨摹小菜一碟。她提筆運了口氣,本來是很有成算的,可誰知筆尖落到紙上,發覺不好掌握。單單一個月字,已經被她寫得七倒八歪,連私塾裡六七歲的孩子都不如。
她嗚地一聲,“有沒有硬筆?我寫不了這狼毫!”
梁遇還算有耐心,“初學都是這樣,熟能生巧,好字是靠練出來的。”他替她掀開上層的宣紙,抬了抬下巴,“再來。”
結果月徊依舊寫得盤曲如長蟲,這回
不單字醜,筆順還顛倒,一片兄妹情深,怕是要毀在這一教一學之間了。
站在她身後的梁遇不住搖頭,無可奈何捉住了她的手。她坐他站,他不得不彎下腰來,將她半圈進懷裡。
“橫平豎直……”他喃喃說,見她愈發拘謹,納罕道,“寫字又不是砍頭,你哆嗦什麼?”
月徊歪著脖子小聲囁嚅:“哥哥,您拽著我頭發了……唉,疼……”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