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徊虛頭巴腦敷衍,眼睛一時也沒挪開,見梁遇現身,她偏頭衝小火者一笑,“梁掌印真好性兒,這種事還出來支應呐。”
小火者在宮裡久了,有些事門兒清,曖昧不明地笑著說:“您才來的,不知道裡頭緣故,當今萬歲爺還沒開設後宮,宮裡留下的全是先帝爺的老娘娘們。那些個老主子活得多精細呀,實在不好糊弄,雞蛋裡都能挑出骨頭來,不是老祖宗經辦的事兒她們不能放心。”
月徊哦了聲,倒也覺得情有可原,“上了年紀的人都有這宗毛病。”
小火者失笑,“上了年紀?口頭上稱老娘娘是規矩,未見得加個老字兒就當真老了。宮裡是什麼地方呢,隔上三五年采選一回,皇上跟前常選常新。像老皇爺的宮眷們,裡頭最年輕的才二十出頭,就是打發宮女傳話來的那個王貴人。早前老皇爺殯天,那些無所出的除了殉葬,剩下的全打發到陵地裡守陵去了,王貴人本也該出宮的,恰巧那會子懷了龍種,這才留下。不過後來動了胎氣,龍種沒保住,念在她也算生育過,就養在延慶殿裡頭了。”
月徊一聽,覺得有點兒意思。宮裡下層太監都是碎嘴子,有個新人聽他們數一數家珍,就顯出他們的能耐和資曆,因此隻要輕挖,他們自然倒豆子似的全抖露出來。
於是她裝模作樣感慨:“留下的全有子息,就王貴人可憐見兒,年輕輕的,沒個依仗。”
“所以得找靠山呐。”小火者囫圇一笑,“老娘娘們都是精刮的人,早前還爭寵,如今先帝爺都沒了,在這後宮裡活著就圖手頭寬裕,吃喝舒心。”
月徊琢磨了下,“您的意思是,老娘娘們也結交內官?”
小火者不說話了,搖搖腦袋以顯得嘴嚴,“這可不是我說的。”
月徊忙拿了快桔紅糕遞給他,“來來,您也吃點兒。不瞞您說,我初來乍到,對宮裡人事兒半分也不知。您提點提點我,好讓我日後留個心眼兒,沒的糊裡糊塗,得罪了誰也不知道。”
小火者得她一塊糕餅,好歹吃人的嘴軟,咬了一口道:“得,您既這麼說,我就給您指條道兒。像福宜宮夏美人,寶華殿宋康妃,您要是遇上了,千萬敬著她們點兒。她們一個結了秦九安,一個結了駱承良,雖說麵兒上裝正派,擺老娘娘的譜,暗裡誰不知道他們那點子事兒。橫豎家夥什閒著也是閒著麼,擱久了生鏽,倒不如快活受用要緊。彆瞧一個個金貴人兒,私底下就如外頭小寡婦似的,找個相好的受些供給,既得利又解饞,舒坦一時是一時。”
月徊聽得愣神,“還能解饞呐?那咱們掌印,也叫那些老娘娘禍害了?”
小火者嘿地一聲,“老祖宗不動心思,誰敢?不過也架不住那些人惦記,就像延慶殿那位,今兒冷了明兒病了,變著方兒地麻煩老祖宗。細想想也是的,王娘娘年輕,咱們老祖宗又是這等齊全人物,我說句打嘴的,但凡老祖宗鬆口,這宮裡頭還有不樂意和他老人家走動的?彆說王貴人,就是太後娘娘……”後頭的話打住了,反正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月徊這趟是真長了見識,以前滿以為太監結對食,了不得在宮女嬤嬤裡頭選,沒想到連皇帝的女人也能上嘴。照著小火者的話說,那些老娘娘虎視眈眈,梁遇就是塊兒肥肉。她忽然有點同情梁掌印了,女人被男人調戲委屈,男人受女人糾纏,難道就不委屈?
好在梁遇沒有親自去,否則她可要擔心哥哥被人糟蹋了。隻是不便巴巴兒跑過去問他,點燈熬油等到申時,明間總算有了動靜,梁遇隔窗喚她,“差不多了,跟著來吧。”
月徊噯了聲,忙快步追出去。
從司禮監衙門到慈寧宮花園道兒不近,換了平時他都是乘轎的,這回礙於月徊一身太監打扮,總不能自己坐轎,讓她在外頭跟著,所以乾脆陪她一同走過去。
“太後七日一禮佛,時間都有定規,咱們先她一步進鹹若館,隔牆有個鬥室,門常年鎖著,你在裡頭聽真周了,回頭好辦差事。”
月徊嘴裡應著,應得心不在焉。不時覷覷他,因剛才聽了小火者的話,愈發覺得他秀色可餐,活脫脫的香餑餑。
梁遇發現她有異,轉過頭打量她,“怎麼了?心裡沒底?”
月徊說不是,憋了半天才道:“不是不能找,咱們找人得有挑揀,有家有口的不要,身不由己的不要,成不成?”
她的神來一筆叫他摸不著頭腦,但隻一瞬他就明白過來,“有人在你跟前說閒話了?”
月徊講義氣,堅決地搖頭,“沒有,是我自己瞧出來的。”
所以孩子也管起大人的事兒來,開始擔心哥哥遇人不淑了。
他走在朱牆下,在那片陰影裡輕輕發笑,探手捏了捏她的腮幫子,“彆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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