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201 字 8個月前

畢竟做夢是件私密的事兒,夢裡無法無天,誰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她居然覺得這夢回味無窮,當然也可能是半夜裡腦子不好使了吧!昏沉沉又躺回去,甚至奢望能繼續剛才的美夢,可惜夢斷了,再也沒能接上。

五更的時候起身,天還沒亮,各處宮門都已經開了,整個紫禁城浸泡在寒冷和黑暗裡。夾道中來來往往儘是挑著燈籠沉默前行的宮人,如果有人俯瞰這座皇城,會看見錯綜的經緯上,布滿移動的光點。

月徊提燈往乾清宮去,雖然她的蟈蟈被雞吃了,但皇帝的蟈蟈依舊由她伺候。她每日的差事就是替皇帝梳頭,喂蟈蟈兒,剩下的時間基本閒著,在禦前站班兒,有一搭沒一搭陪皇帝說話。

細數下來,進宮也近一個月了,乾清宮她都摸透了,閉著眼睛也能進東暖閣。隻是今天有點兒糊塗,睡得太少,加上那個夢上頭,她是打著飄進乾清宮的。

按說這時候皇帝應該起身了,可到了廊廡前,發現不大對勁兒,暖閣內外還是靜悄悄的。迎麵碰上了柳順,柳順說:“姑娘來了?萬歲爺今兒鬨咳嗽,人也憊懶,我正要打發人回掌印呢,看看是不是傳太醫進來問個脈。”

月徊有點奇怪,“萬歲爺聖躬違和,怎麼不直去傳太醫,還要通稟掌印?”

“這您就不知道了,萬歲爺打小兒是掌印看顧大的,什麼時候該請太醫,掌□□裡頭有數。”柳順笑道,言罷又壓低了嗓門兒,“何況萬歲爺萬乘之尊,隔三差五地傳太醫,就算不往外宣揚,跟前伺候的人看著也不好。萬歲爺正是春秋鼎盛,有點子小病小災的,吃兩粒清心丸就好了,Z老人家自己也不願意勞師動眾。”

月徊哦了聲,嘴上雖不說,暗裡卻驚訝梁遇的權力竟已經滲透到了這地步,連皇帝看不看太醫都要聽他的意思。好在他是一心為著皇帝,皇帝也不疑他,如果哪天生出了不臣之心,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我進去瞧瞧。”月徊微欠了欠身,“總管您忙吧。”一麵把手裡的燈籠和梳頭包袱交給一旁的小太監,自己打簾進了東暖閣。

皇帝臥在床上,顴骨潮紅,還像她頭回見他時候的模樣,看來是老症候又發作了。她趨身上前問:“萬歲爺,您哪兒不舒服呀?難受得厲害麼?”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就是氣悶,總想咳嗽,沒什麼要緊的。”

月徊在腳踏上坐了下來,替他掖掖被子說:“今兒沒有朝會,您就好好歇一天吧,我想著是昨兒親政大典過於勞心勞力了,歇一歇就會好的。”

皇帝勉強牽了下唇角,“大約是吧,雖說那些籌備不要朕親自過問,但這件事像石頭一樣壓在朕心上許久。如今塵埃落定了,人鬆懈下來,反倒要犯病。”語畢咳嗽了兩聲,想起昨天得來的消息,“朕聽說大伴也不豫,現在怎麼樣了?”

月徊道:“是胃疾發作了,來勢洶洶去得也快。我昨兒回他坦的時候,像是已經好多了,應當沒有大礙了,皇上隻管放心吧。”

皇帝頷首,頓了頓問,“昨兒出去,正遇上東廠抓人,怕不怕?”

所以梁遇的所有計劃,都是預先和皇帝通過氣的。帶著她一塊兒逛夜市,才不至於讓那些亂黨起疑,畢竟掌印那樣的大忙人,抽冷子上前門大街胡逛,說出來也沒人信。

幸好自己大而化之,糊塗得很,要是換個揪細的姑娘,該覺得他們為了辦成大事拿她作餌,總要鬨上三天彆扭才痛快。

“不怕。”她沒心沒肺地說,“東廠的人身手都很好,那頭打起來,我們這頭早趕著馬車回宮了。”

所以她的樂觀洞達吸引皇帝,養在閨閣裡的姑娘都是嬌花,欠缺了她身上熱血和無畏的精神。皇帝舒了口氣,斟酌道:“昨兒大伴回稟司帳有孕那件事,朕一直想同你解釋……這話不太好開口,朕也覺得沒臉,一頭說多喜歡你,一頭又幸了彆人,還弄出個孩子來。”

月徊先前確實不痛快了一小陣兒,但後來已經看開了,十分體人意兒地說:“司帳的孩子不都三個月了嘛,三個月前您還不認得我呢!我聽掌印說過,皇上到了年紀就得學本事,這個不怨您,說明您本事學得好。”

皇帝窒住了,本事學得好?這話到底是誇還是損?橫豎他深感對不住她,那天雪後出宮和她上什刹海滑冰這件事兒,似乎也變成了濫情的佐證。那時候分明是一片真心啊,即便到了今天也依舊如此。然而在她心裡又是怎麼看他?她的大度究竟是當真不在乎呢,還是委曲求全,說出這番話來,隻為讓他安心?

皇帝抬起眼,小心地打量她,“朕一麵預備迎娶皇後,一麵許諾封你為妃,話還熱乎著,太醫院又報宮人遇喜……朕臉上實在掛不住。”

皇帝能這麼真心實意很難得了,月徊也不好苛責,便大方寬解著:“您為什麼要這麼想呢,帝王家子嗣最要緊,這是我們掌印說的。您將來會有很多妃嬪,會有很多皇嗣,難不成每生一個孩子都覺得對不住我麼?”她咧嘴笑道,“您放心吧,我不因這個就和您見外,咱們一處玩兒得多好呀,就算不當您的貴妃,我也鬥膽,拿您當朋友呐。”

皇帝忽然生出些許失望來,聽她話裡話外,已經有了“就算”這類的退而求其次。她寧願和他做朋友,也不願意再當他的貴妃了。

皇帝咳嗽起來,好一通震心震肺。人仰倒在被褥間,手卻緊緊拽住了她,“月徊,朕不要和你做朋友,朕是一心想同你做夫妻的。”

月徊呆了呆,做夫妻,這個聽起來太遙遠了。她才發現居然從沒想過夫妻這詞兒,她好像隻打算給他做小老婆。

“您和皇後論夫妻,我給您當紅顏知己。”她挨在他床沿上說,“譬如您有心事就和我說說,我這人沒彆的本事,開解開解您還是可以的。”

說自己沒彆的本事,可見過於謙虛了。她的本事在這世上絕無僅有,當初他想留她是出於惜才和顧慮,後來漸生私心。一個女人有用且難得,雙重的吸引力,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放手。

他嗟歎著,喃喃道:“可能這話聽上去虛偽得很,可朕就算有再多女人,心還是在你這裡。”

月徊想笑又憋了回去,拍拍他的手說:“知道,我領著您這片情呢。您這會兒彆想那些,養好了身子要緊。”

外頭禦藥房裡送皇帝常服的藥來了,她扶他半靠著,玉製的藥葫蘆裡倒出甲蓋大的丸子,仔細數了七顆才送到他掌心。茶盞伺候上,眼巴巴瞧著他吞下去,複接過宮人打的手巾把子,替他仔細擦了一回臉。

皇帝原本就肉皮兒白淨,沾了水,愈發顯得剔透。月徊瞧著他,想起上次他病愈後,頭一次正眼看她,那雙漂亮的眼眸,還有濃重精致的長眉,即便見過這麼多回了,也依舊稱得上眉目如畫。

月徊樂於欣賞美,就像賞花,光看不帶伸手,看過便走開了,不會因為沒有摘下來而心生遺憾,對於皇帝亦如是。眼下他病了,瞧在之前一同滑冰的交情上,也得好好看顧他。於是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掌底果然滾燙一片,藥吃了,也沒有彆的好辦法,便牽過他的手,密密替他按壓起了合穀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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