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074 字 8個月前

梁遇歎了口氣,“起來。”

月徊扭了扭身子,“不起。”嬉皮笑臉道,“話才說了一半,怎麼不接著說?畢家到底哪裡惹著你了,讓你升發後頭一件事就是除掉他們?”

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裡頭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些年一直深埋在他心底,要不是她,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然而現在,很多事情開始改變,也到了讓她知道內情的時候了。

他輕輕蹙了下眉,回憶得有些艱難,“那兩家,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他們吃著朝廷的俸祿,想巴結不容易。這兩家裡頭,劉家根深葉茂,畢家卻隻有一個獨子,才十來歲光景。那會兒畢家兒子常上門頭溝瞧他姑姑,半路上要經過一條板橋,那橋年代久遠,一鑿就碎了……”他說著,笑了笑,笑容裡有淒涼的味道,“我眼看著他摔下橋,在他快淹死的時候才把他撈上岸,畢家對我感恩戴德,自然我說什麼,他們都會替我周全。”

月徊越聽越不對勁兒,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然後呢?你費了老鼻子勁兒和畢家攀上關係,不是為了上畢家串門兒吧?”

他垂眼說不是,“畢家承辦牙行多年,和宮裡掌事的多有往來,有時候小人物辦事,比大人物還方便,使個眼色,讓高抬貴手,事兒就通融過去了。況且我還仗著盛二叔的排頭,他那時候是宗人府經曆……”

月徊原本結結實實坐在他腿根兒上的,這下子好像有點兒危險了。借著水的浮力,她悄悄抬了抬臀,嘴裡打著哈哈,“還真是,彆瞧不起小人物……”

他抬眼望住她,那眼神鑽筋鬥骨,要把人穿透似的,“怎麼不接著往下問?”

月徊說:“哪兒還要問呢,後來你就在宮裡紮根兒了,那個根兒啊……那個……紮得挺深,從小火者當上了掌班司房,後來做了隨堂,替汪軫掌管了司禮監。”

她有心繞開了說,看來是怕了。他牽著一邊唇角笑了笑,“根兒確實紮得深,我的身上,全是恩將仇報的故事,對畢家是如此,對汪軫也是如此。”

月徊已經悄悄從他腿上邁下來了,為了穩住他,嘴上還在敷衍著:“話也不能這麼說,汪軫時候司禮監都是你在掌管。他就知道弄女人,但凡漂亮的落了他的眼,他想儘法子也要把人弄到手,老百姓都恨死他了。你取而代之,是替天行道。”

他點了點頭,“那畢家呢?”

月徊這時候已經扒上桶沿了,冥思苦想了一番說:“畢家乾的是害人斷子絕孫的買賣,這得多缺德啊,是不是?所以……”她邊說邊想跨出木桶,“所以照樣算你替天行道。”

可惜她的小動作沒有得逞,身子剛探出水麵,就又給拉了回來。

她在水裡身姿纖纖,哪怕性情粗豪不解風情,那腰還是女人的腰。

他兩手扣著她,將她翻轉過來,似笑非笑道:“怎麼了?你似乎很怕我?是怕我的城府,還是怕我這個人?”

月徊心裡突突地跳,從沒像現在這刻這麼狼狽過。

她來前設想的,居然全部被推翻了!她的那種大度和憐香惜玉的心,現在已經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他根本用不著她去安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不外乎姐妹變夫妻。沒錯,其實她一直以來的種種齷齪行為是沒有性彆認知的,那哪是沒臉沒皮,分明就是小姐妹之間的玩笑啊!結果現在崴泥了,這小姐妹變成了男人,她心裡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她覺得自己得離開這是非之地,可他勾住了她,讓她脫不了身。

“我這不是怕,是慌。”她哆嗦著下巴,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八成是在做夢,在做夢……”

他的那雙眼睛蒙上了塵,“怎麼?你不高興麼?”

月徊說高興什麼,“我都快嚇死了!這事兒我得好好琢磨……我得琢磨琢磨……”邊說邊手腳並用掙了出去,濕淋淋的一身在艙房裡轉了兩圈,然後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切得從長計議,她好不容易接受的關係,好像又得推翻了。以前梁遇是太監,太監嘛,在她看來和女人差不多,她和哥哥膩歪,心裡著實沒把他當男人。可現在得知他全須全尾,還瞞天過海犯著誅九族的大罪……雖然梁家的九族未必能挖出來,但這一切也讓她惶惶不安。

她穿著濕衣裳站在地心兒,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來,在她腳邊聚起了無數的水窪。她拿手比劃了個桃兒的形狀,“還在?”又拿兩手比劃個西瓜,“還在?”越想越玄乎,“當我是傻子吧,騙誰呢!”

她重新打開門,氣勢洶洶衝了過去。梁遇才從桶裡出來,大概也正彷徨著,還沒來得及換明衣。見她回來有點意外,剛想開口,就聽月徊大喊了一聲,“我不信!”

他怔了怔,“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

她沒有給他機會自證,大步上前,掀起了他的寢衣。

雨過天青,這時候真是個羸弱的顏色。因為料子薄而柔軟,沾水之後幾乎緊貼身形,她垂眼一看,似乎隱隱約約能看出個形狀,臉上轟然就燒起來。

梁遇的臉色反倒越發蒼白了,“你……看見什麼了?”

月徊說:“像個蛤/蟆……”險些叫他一口氣上不來。

然後她又一陣風似的卷走了,回到屋子裡默默換了衣裳上床,心裡一時說不上是種什麼滋味兒。以前她都乾了些什麼?累累罪行罄竹難書,現在回想起來,讓她冷汗直流。

明明那麼難的事兒,為什麼到了他麵前就迎刃而解了,這人天生是來挑戰世俗的麼?月徊側過身,伸手敲了敲牆板。那頭沒有回應,過了很久,才見頭頂上小窗開啟了半邊,梁遇的嗓音平淡如常,“怎麼了?”

月徊喃喃說:“我就想知道,是全在呢,還是……留下一半?”

那頭沉默了下,大概回答這個問題很令他羞恥吧,隔了好一會兒才道:“齊全。”

啊,齊全……也就是說還能有後。月徊蜷縮起身子,心頭乍悲乍喜,五味雜陳。

從今天開始,她就真的該和“哥哥”道彆,去迎接一個嶄新的梁遇了。她忽然迸出了兩眼淚花,哽咽著說:“哥哥,你往後還是你嗎?我怎麼覺得,一下子把你弄丟了……”

隔壁沒出聲,不一會兒外麵傳來腳步聲,停在她艙房前,輕輕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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