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紅了臉,作勢道:“不許胡說!宮裡不像外頭,留神禍從口出。”
她點頭不迭,“知道、知道……我又不傻!你隻說,我猜中你的心思沒有?”
他漠然看了她一眼,也不應她,慢慢踱到檻前,抬手關上了門。
門扉一闔上,那清淺的笑意便浮上他的臉。油蠟被他拂袖扇滅了,他拽過她,一把將她托坐上書案,兩手從腋下滑到身前,略微使勁兒,揣捏出她一串酥麻,然後笑著,低低道:“你這樣聰明人兒,哪有猜不中的。”
雖說兩個人常在一處,但從大沽口往內河起,加上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連著算算總有十幾日了,那種可看不可吃的久曠最是熬人。梁遇有時也像毛頭小子似的,麵上一本正經,心裡惦記得厲害,一旦安定下來,就想打她的主意。於是昏昏的燈火,昏昏的急喘,把自己投進了胡天胡地的烈焰裡。
月徊盤著他的腰,細聲問他:“哥哥,這麼多回了,我怎麼還沒動靜?”
梁遇唔了聲,“不想要,所以懷不上……等哪天時機成熟了,我自然給你一個。”
這宮裡太醫可不光會診脈開方子,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平時研製得也不少。隻是他不敢讓她知道,其實早在南下之初,他就已經悄悄預備上了。所以他對她從來不是見色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她累透了,趴在他肩上低吟,他像抱孩子般托起她,把她送回床上。月徊在迷蒙中睜眼看他,自打頭一回開始,他就養成了替她清理的習慣。要按體力損耗來說,他才是那個更累的人,可他就是那麼勤勉,可見愛慘她啦。
月徊有點兒得意,撐起身子說:“我知道你的心,往後彆替我擦洗了,我沒那麼愛乾淨,本來就邋裡邋遢的。”
梁遇被她氣笑了,“邋遢還有臉說出來?”
她彆彆扭扭道:“我這不是怕你累嘛,而且你每回給我擦,我都覺得挺害臊的。”
他一手撐著床沿,探過來親親她的唇,“有什麼可害臊的?你我是一體,況且……我得借著擦洗,給你上藥。”
月徊一驚,“上什麼藥?我總不會每回都受傷吧!”
他把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藥包放進她掌心,“就是這個,無色無味,遇水即化。”
月徊撚起來看,發現這東西長得像水滴,柔軟的一層外皮,輕輕一捏就……破了!
“啊。”她惶然叫了聲,藥粉順著指縫漏下來,灑得滿床儘是。
梁遇無奈地看著她,“我就說了,這件事不能交給你來辦。”
月徊也這麼認為,不過現在可怎麼料理?她難堪地問:“還有嗎?”
他說這是最後一顆了,“我還沒來得及去太醫院。”
於是兩個人憂心忡忡對坐著,看著這滿床粉末逐漸滲透進被褥的經緯,梁遇說罷了,“老天既然這麼安排,總有他的道理。其實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索性沒了藥,該來的就讓他來,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有法子應對。”
似乎他們都欠缺下決心的動力,這回聽天由命,倒也不賴。
月徊促狹起來,乾脆一下子把他撲倒了,在他耳邊輕聲說:“一不做二不休吧!不過哥哥……我怕你有了歲數,招架不住……”
她向來嘴上厲害,動起真格兒的來就不成了。後來下場堪稱慘烈,哼哼唧唧說不要了,可箭在弦上,哪裡容她討饒。
第二天烏眉灶眼的,梁遇卻是一副酣暢淋漓後的饜足姿態。
小四見了她,打量她再三,“月姐,您的精神頭兒不怎麼好。”
月徊撓了撓頭皮,“昨晚上不知道哪兒來的野貓,在我窗口叫了一夜,吵得我沒睡好……”不過現在不是研究她精神頭的時候,她把小四拉到一旁,拿眼神給了他一頓下馬威,“聽說你上司禮監打聽了我好幾回,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然而事到臨頭,他反而又退縮了,支支吾吾道:“我隻是想你……”
月徊打斷了他的話,“這事兒攸關生死,你可想明白了再說。”
小四張了張嘴,忽然頓住了,半晌才道:“您都知道了?那督主是不是也知道了?”
那還用說麼,月徊隻是歎氣,“你這小子,我那回在船上瞧你就不對勁兒,到底還是叫人算計了。這回可怎麼辦,萬一……”
小四垂首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萬一有個好歹,我絕不連累您和督主。”
所謂的連累,不僅是罪狀勾連,大多時候是情難割舍。
月徊慘然看著他,這孩子弄得胡子拉碴,一副失魂落魄模樣,她也舍不得怪他。最後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彆琢磨那些了,我想儘法子也會保住你的。你回頭把自己收拾乾淨嘍,我瞧著你,怎麼比在碼頭上那會兒還埋汰。”
小四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臉上帶著愧疚之色,“我對不起您和督主……您是不是還要充後宮,為我這事兒賠進自己?”
月徊搖頭,“我的貴妃位分被珍熹搶啦,我還進宮乾什麼?我往後就和我哥哥夥著過日子得了,反正他也孤苦伶仃一個人,沒的到老了沒人給他端茶遞水,畢竟咱們的好日子是他給的,做人不能不知恩圖報。”
小四聽明白了,月姐今後的坎坷全是他和珍熹害的,珍熹搶了她的位分,自己又不成器,了這趟渾水。興許梁遇就是以此作為要挾,逼著她終身不嫁留下給他作伴兒的,這麼一想月徊撿了他,原來是給自己撿了一大劫。
他頹然退後兩步,靠牆哭起來,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我該死!”
月徊嚇一跳,忙拽住了他的手,“你乾什麼呀?”
“我害得您要和太監作伴……”
小四痛哭流涕,月徊有口難言,隻好一徑安慰他:“沒你這事兒我也樂意陪著他,我們本來就是一家子,自己人不顧念著,他將來怎麼辦?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歡和好看的人紮堆兒,我哥哥他雖說缺了一塊兒,可長得不賴,我一輩子對著他,一輩子賞心悅目,可是賺大發了……”
隔牆聽著她胡說八道的梁遇歎了口氣,負著手,慢慢往檔子房去了。南下大半年,公務堆得像山,他大概瞧了瞧,把要緊的幾樁處置完,等他出來的時候,月徊和小四的舊也敘完了。
午後帶她回宮,本來要上羊房夾道看大皇子去的,臨出門的時候見楊愚魯匆匆趕來,嗬腰說貴妃診出了喜脈,消息已經傳到皇上跟前去了。
梁遇哦了聲,“皇上什麼說法兒?”
楊愚魯道:“石沉大海。乾清宮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老祖宗,怕是要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