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出門, 許桃桃可“忙”了。
她翻出自己這個季節能穿的所有的衣服,一共――三套。
小姑娘坐在炕上,認認真真的選擇:“我穿哪一件好呢?”
紅色的上衣比較新鮮, 但是她隻能搭配軍綠色的褲子, 小桃子自己覺得這樣蠻好看。但是紅配綠賽狗屁,她穿到城裡會不會顯得很土呢?
她不要做小土妞兒。
灰色的上衣是娃娃領, 比較可愛, 但是灰色感覺灰撲撲的, 好像很沒有亮點?
最後一身是淺藍色, 淺藍色的一身, 倒是不那麼灰撲撲, 也不會賽狗屁。但是這套衣服是最久的,已經穿了三年了,有點舊舊的呀。
許桃桃小小的人兒,格外的憂心忡忡。
許柔柔坐在一邊兒,眼看妹妹倒騰來倒騰去,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想穿哪一件?”
許桃桃抬頭,抿著小嘴兒搖頭, 說:“我也沒有想好。”
她作勢唉聲歎氣一下, 說:“衣到用時方恨少呀。”
許柔柔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說:“小孩兒家家的,就知道臭美了。”
許桃桃嚴肅:“這可是去縣裡。”
她自己憧憬起來:“說不定, 我們還要去供銷社呢!爸爸應該會帶我去的,那我要是穿的太不好看。大人就會說, 喏,你看這個小孩兒, 邋裡邋遢的,我們不要搭理她。”
她一人切換兩個角色,語氣都不一樣呢。後半段兒,學著大人的口氣,甕聲甕氣。
許柔柔:“……”
這就自己演戲上了?
她看著妹妹,小桃子:“姐姐說我說的對不對?”
許柔柔:“對對對。”
許桃桃得到迎合,眼睛彎彎,說:“那姐姐幫我想一想呀,我穿哪件好。”
許桃桃點了點其中那件兒紅色,說:“穿這個吧,這個顯得你格外的白。”
許桃桃:“可是我隻有綠褲子。”
她還真是有點小猶豫呢。
許柔柔:“綠色怎麼了?好看就行啊!”
許桃桃:“也對哦,我長得這麼可愛,自然是穿什麼都好看。”
許桃桃敲定了自己的衣服,開開心心的把剩下的兩件落選,放回了櫃子裡,她噠噠噠的重新跑回來,滿臉笑意。不知道為啥,許柔柔竟然覺得有點心酸,她上輩子像妹妹這麼大的時候,可穿了好多好好看的衣服。那個時候每年換季,都有四套的份例的。雖然每次都是彆人選剩下的,但是顏色也比現在多多了。她還穿過綾羅綢緞呢。
她可憐的小妹妹,才三套衣服就高高興興,當姐姐的怎麼能不心酸呢。
腦補大王二號許柔柔覺得心裡難受,索性穿鞋下地,許桃桃疑惑的問:“姐姐,你乾啥呀?”
許柔柔:“我上山去撿樹枝。”
許桃桃:“……???”
她看向了窗外,說:“撿樹枝?天都黑了呀。”
這個時間,撿什麼樹枝?
這真是超級迷惑的行為了。
許柔柔凶巴巴:“要你管。”
她覺得,自己有點難受,所以想要出去乾點活兒,發泄一下。
許桃桃被凶了,但是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是盯著許柔柔。
小姑娘奶聲奶氣:“姐姐,你是不是吃醋啊?所以才變得這麼奇怪。”
許柔柔:“……………………????”
她迷惑的很,問:“我吃醋什麼?”
許桃桃義正言辭的:“當然是我可以去縣裡,而你不可以去啊。所以你不開心,才想出去轉轉?”
許柔柔:“才沒有。”
許桃桃:“你就有。”
許柔柔瞪眼睛:“我說沒有就沒有。”
她轉身出了門,許桃桃小小聲兒的嘀咕:“明明有啊。”
她趕緊飛快的跟上,隻是等她跟上,她姐姐已經消失在夜色裡。許桃桃氣鼓鼓:“你們為什麼不攔住姐姐啊?”
她指控在外屋忙忙碌碌的三個人。
許老三:“為啥攔著她?我哪兒攔得住?”
常喜:“村裡地方不大,就算是這個時候,外麵也都是人,多少個人下工上山撿樹枝呢。那可是工分,總歸不會全指望小孩兒,外麵人且多呢。”
許雪林更直白:“她不揍彆人就不錯了,不會吃虧。”
許桃桃叉腰:“可是姐姐是個女孩子,就算她很厲害,她也是一個才十一歲的女孩子,你們怎麼能夠這麼不當一回事兒呢。這樣是不對的。你們太過分了。”
許桃桃覺得,他們家人真是心太大了。
她姐姐這麼好看,被山神抓去做媳婦兒怎麼辦?
她的知識呀,都學雜了,什麼都知道。
許老三:“……”
他搓搓手,說:“那行吧,我去看看她,可以嗎?”
許桃桃點頭:“嗯。”
小大人兒一樣,許老三笑了,跟了出去。
此時許柔柔腳步還挺快,已經走到山腳下了。其實常喜說得對,雖然天黑了,但是外麵的人一點也不少。畢竟,撿柴是能夠去造紙廠換工分的,就算不能,自家燒火也是可以的。
這樣的好事兒,可不常有,誰不想抓住機會呢。
老農民們日子過得苦過得窮,不是因為他們不勤勞,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來錢的路子。隻要給他們指點出一丁點的道路,他們都會勇往直前。
像是現在,就是如此。
因為養殖和造紙廠兩件事兒,他們的精神麵貌和以往一下子就不同了。
所以許柔柔出門,還真是碰到三三兩兩的人,一路上,她還遇見了王寡婦領著海風海浪。三個人是滿載而歸。王寡婦身上背著筐,手裡還拖著一個很沉重的圓滾滾枯樹。
這是很不錯的收獲了。
你以為山上的樹木就可以隨便砍嗎?也不是的,如果被發現砍樹,那也是拔社會主義羊毛,是絕對不行的。但是撿樹杈和枯木,這個是可以的!
王寡婦遠遠的看見許柔柔,叫:“柔柔,你這是乾啥啊?”
許柔柔:“撿柴去。”
“你自己一個人?”
許柔柔點頭:“嗯,一個人。”
王寡婦有點不放心,說:“你一個小姑娘……”
許柔柔很直白:“你這樣的,我能打二三十個。”
王寡婦:“……”
她看著許柔柔的細胳膊細腿兒,真的很難想想她力氣那麼大。不過,事實勝於雄辯啊!她說:“那你也得小心點,注意安全哈。”
許柔柔:“好。”
彆人的好意,她是看的出來的。
她掃了一眼王寡婦的收獲,說:“你這樣很不好拿啊,不如折一下。”
王寡婦苦笑:“我知道的,但是這個咋弄啊。根本弄不動,我能給弄回家,就心滿意足了。”
許柔柔看了看母子三人的疲憊,說:“你們把筐拿下來。”
王寡婦:“哎?”
許柔柔指揮他們:“你們兩個把筐放在兩側。”
海風海浪趕緊照做,柔姐的話,他們是沒有理由的聽從的。
許柔柔將兩個裝滿了枝杈子的筐放好,又將這根枯掉的圓木直接搭在了兩頭的筐上,她一手就把枯木拿起來了,嘴裡還嘀咕:“也不是很沉啊。”
這一路而來,已經要昏過去的王寡婦從牙縫裡擠出一點點笑容。
許柔柔後退了一步,突然一個高抬頭,“吼!”
一腳過去,木頭就變成了兩截兒。
王寡婦與兩個兒子:“………………”
上山下山的人們:“……”
許柔柔將其中一半兒重新搭回了兩個筐上,她咣當又一腳。連續個六七次,這一截兒樹乾就變成了小臂大小的一段段兒。許柔柔微笑:“喏,這樣你們就好拿了。”
王寡婦看著許柔柔,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許柔柔拍拍手:“行了,我走啦。”
王寡婦趕緊開口:“柔柔,謝謝你啊。”
許柔柔搖頭,露出笑麵兒:“小事兒。”
這對他們來說是小事兒,但是對他們來說,可真不是小事兒。
王寡婦看著許柔柔離開的背影,說:“這誰家要找這麼個媳婦兒,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這得上輩子做多少好事兒啊!才能有這樣的運氣,真是太能乾了。”
她眼饞的看著許柔柔,隨即回頭跟兩個兒子說:“女大三抱金磚,你們都給我好好表現,說不定將來柔柔能看上你們其中的一個呢?那媽可真是要樂得睡不著覺了。”
海風和海浪兩個人一抖,海風結結巴巴:“我我我,我是哥哥,我讓著弟弟。”
海浪趕緊:“我是弟弟,也不該跟哥哥爭。”
都是自家的崽,王寡婦看不出他們是個什麼意思?
她不樂意了:“你們有什麼臉麵不樂意啊,人家柔柔還看不上你們這樣的呢。真是,兩個蠢蛋。”
海風海浪異口同聲:“媽,你饒了我們吧,我們以後好好乾活兒,不調皮還聽話。這樣的話,您千萬不要再說了。我們害怕。”
王寡婦:“完蛋玩意兒,害怕啥!人家柔柔又好看又能乾,這樣的好福氣,我看你們拍馬都追不上呢。這還沒咋地還害怕上了?你們害怕個啥?”
海風海浪:“媽,那可是柔姐,那是柔姐啊!!!”
在柔姐麵前,他們都是弱小又無助的小可憐兒啊。
海風海浪都要哭了:“媽,我們真害怕啊!”
王寡婦:“廢物蛋子!”
娘仨兒往回走,見識了這一幕的,也動起了心思,不得不說,王寡婦真的說得對,誰家能娶到許柔柔,那可是修了大福氣的。許老三家眼見著越來越好,許柔柔能乾不要緊,話還不多,小小年紀,手藝竟然也很得她娘的真傳,算是不錯了。
這誰家能娶到這樣的媳婦兒,那是大福氣。
雖然她才十一歲,距離結婚還早了去了,但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特彆是好姑娘,那還不得早早的搶著?
管老太:“孫子啊,你也比許柔柔小三歲,人家都能說女大三抱金磚,咱家也能,你以後討好著點許柔柔。如果結了親,也算是……”
話還沒有說完,管老太大孫子就嗷的一聲哭了出來,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奶,我錯了,我以後保證乖乖聽話,你饒了我吧!啊啊啊!”
管老太:“你這是乾啥。”
大孫子:“我害怕柔姐……”
管老太:“……”
這個時候,真是忍不住想說王寡婦的結束語了:“廢物蛋子。”
而走在後麵兒看了個大概的另一個男孩子,他比許柔柔大了兩歲,雖然不會什麼抱金磚,但是更合適啊。他直接就眼淚含眼圈了:“媽,我是您親生的吧?您可千萬不能把我推入火坑啊!”
他媽:“……”
廢物蛋子。
就這樣,全村婦女心目中最好的兒媳婦兒/孫媳婦兒人選許柔柔,遭遇了男孩子有誌一同的痛哭拒絕。
本村男孩!
就算是沒被許柔柔揍過,也看過許柔柔揍人。
那種苦楚,當大人的哪兒懂啊!
而此時許柔柔已經來到了山上,天黑了,她沒走的太遠,不過也因為幫助王寡婦耽誤了一下下,所以倒是被許老三追上了。父女倆也不說話,一起上山。她上輩子是畏縮不愛說話,這輩子是年紀小怕穿幫了不愛說話,倒是也養成了習慣。許老三跟在閨女身後安靜了那麼一會會兒,開始碎碎念:“柔柔啊,你是不是也想去縣裡啊?”
許柔柔:“……”
她回頭看她爸,說:“你未免想多了吧?”
許老三:“那你咋突然就出來了?”
許柔柔遲疑了一下,覺得她爸該懂她這種心情,開了口:“我就是心裡有點不舒服。”
許老三:“怎麼了?”
許柔柔:“小桃子什麼好東西都沒有享受過。”
這麼一說,許老三果然懂。
畢竟,他是他們家腦補一號選手啊!
許老三和許柔柔,這是腦補二人組。比常喜和許雪林可嚴重多了。這兩個家夥總是深切的感慨,小桃子太慘太可憐。
許老三歎息一聲,說:“可不是嗎?小家夥兒就三套衣服,還要選一選。”
許柔柔點頭:“可不是嗎?”
父女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歎了氣。
許柔柔:“我就覺得心裡不舒服,想要出來散散心!”
她咣當一拳頭,一個死掉的枯樹乾就直接斷了,許柔柔輕飄飄的撿起來,說:“今年死樹還想比往年多一點。”
許老三倒是沒有留意,他以前還會上山轉悠轉悠,但是今年倒是上山不多了。他聽到這個話,皺了皺眉,說:“死樹多,是不是不太好?”
彆看旁的事兒他能拿定主意,但是莊稼地頭的事兒,還有這山林的事兒,他是從不發表什麼意見的。自己對這方麵一竅不通,可不會充大頭。
有些事兒他敢摻和,但是這生計之事,確實不可的。
許柔柔:“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兒知道啊?”
父女倆對視一眼,許柔柔:“如果你有顧慮,就去問問村裡的叔伯啊,他們懂一些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在幾十年後或許隻是一句恭敬老人的話,但是在這個時代,那是真真兒的一句很實誠的話。老人家經曆的多,觀點不一定是你所認同的。但是他們對莊稼地的把握,那是實實在在好過年輕人的。
許老三:“我會跟大隊長提一嘴。”
兩人說話的功夫,許柔柔哢哢哢的將枯枝已經折好,她裝進了簍子裡,說:“你背著。”
許老三:“……”
真是,很不想乾活兒啊!
但是,打不過閨女啊。
誰能想到,他在家的地位如此的低下。
“柔柔啊,咱們差不多該回家了啊,多了我也背不動啊……”
話還沒說完,許柔柔順手抄起一截兒木頭,一下子就衝了過來,許老三瞬間抱頭蹲下,叫:“你彆打我!”
許柔柔幾乎是飛身竄過去,手裡的木頭就手兒甩了出去。許柔柔飛快的奔著那個方向過去,撿起了命中的獵物――一隻野雞。
許老三坐在地上,一頭大汗,“我的媽!”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說:“閨女啊,你是要嚇死我啊!”
許柔柔倒是挺高興的:“這隻野雞長得還挺好看。”
五彩斑斕的。
許老三:“哎對啊。”
許柔柔:“正好兒,媽說今年抓到野雞都把毛攢起來,然後做一個雞毛攢子。”
許老三失笑,說:“那你這一隻也不夠啊。”
許柔柔豪氣:“我們在周圍看看啊!也許還有呢,再說,反正也來得及,也不是一定要一次找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