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屯兒誰也沒有想到, 他們這造紙廠，竟然一下子還紅火起來，訂單不斷了。
他們在省城就賣了五波購物袋了, 第二批三萬個袋子才沒幾天, 又來了五萬的單子。緊跟著下麵幾次，也沒有減少。而這個時候縣供銷社倒是也跟著湊熱鬨, 開始訂貨了。
當然, 縣裡供銷社跟省城的訂貨量是沒有辦法比的, 但是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再加上本公社的其他訂單, 還沒到秋收, 許家屯造紙廠的員工就達到了四十人。
其實大隊長也不想加人, 一旦訂單沒有，那麼造紙廠的員工就是負擔了。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不加又不成，根本完不成訂單。也好在，他們現在增加的都是女同誌，倒是沒太影響秋收的進展。
雖然造紙廠也賺錢，但是糧食才是重中之重, 土地是老百姓的天, 這是他們吃飽的基礎。耽誤什麼事兒，都不能耽誤秋收。雖然造紙廠抽走了四十個婦女, 讓地裡有些捉襟見肘，但是好在因為很多人的工分都提高了, 如果半大的孩子加入，工分也不低, 這倒是沒有拉下什麼後腿兒。
秋收任務，那是圓滿完成了。
許家屯兒因為人手不如其他大隊, 所以相對來說就慢了一點，他們大隊是最後一個去公社上交糧食的，卡在了最後一天。但是不管早晚，他們總歸是沒有耽擱的。而現在公社也沒有不知道許家屯兒大隊越過越紅火的，都曉得他們造紙廠有些能耐。人要是努力，旁人都會高看一眼。像是他們最後一個交糧，糧站也沒扔臉子，倒是也樂滋滋的收了，沒給他們什麼臉色看。
每一年上交糧食之後，那就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兒，分糧了。
今年家家戶戶的工分都多的不像樣，可是糧食是固定的，能分的最高額，都是有限的。所以分糧這邊沒什麼麻煩，但是一些工分多的，就忍不住問了。
就說管老四吧？
他隔三差五的和許老三掐架，但是但凡有事兒，還就是願意問許老三，屬於那種挨說沒夠兒的。
“許老三，咱們剩下的工分，啥時候能換錢啊？”
許老三：“怎麼？著急了？”
管老四當然著急啊，他家兄弟多，老娘現在又在造紙廠工作，一家子剩的工分比抵扣糧食的工分還多呢。而且，就算現在秋收了，也還是要乾活兒的啊，那工分還不是繼續累積？
管老四：“這不眼看著天就冷了嗎？誰不想捏著錢，早點置辦點過冬的東西啊？”
這是他想了好幾天的理由呢，他老娘還有哥哥都說，這個理由行！就不信，許老三還能說他。
許老三看著他似笑非笑，管老四：“你你你、你乾啥這樣笑？”
這笑的人發毛。
就在管老四以為許老三要找茬兒的時候，許老三：“這裡有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管老四變了臉色。
得，還有啥不知道的？
這樣好聽的說法，肯定不是他啊。
許老三笑了，說：“你慌啥，你這是正常訴求，有啥可慌的？這也不是就你家有這樣的想法，誰家沒有啊。我家也一樣啊！不過，今天剛分過糧食，大家看見了，每一家的工分都很多。稍後還要繼續核算，廠子裡的賬目也是要核算一下的。明天後天兩天，我們章會計會帶領勻婷同誌和袁知青，三個人一起核算賬目與大家的工分兌換準則。大後天早上，大家準時來大隊部吧。”
這一說，所有人都喜笑顏開。
許老三繼續說：“這幾天大家養的蟲子差不多也該收了吧？趕緊該晾曬就趕緊晾曬，大大後天，也就是咱們結算過工分之後，我會去縣裡往省城發貨。大家要在大後天下午開始過稱。另外，如果有需要賣雞蛋的，也可以交給我們一起帶走。彆看你們分完了糧食，要忙的還很多呢。”
大家一想，可不是這麼回事兒嘛！
就不說許老三說的這些，他們還要上山撿木頭啊！這工分，難道還嫌多？
原本大家還覺得，這秋收結束，總算是能休息休息了，但是突然間就覺得，臥槽啊！這時間分明是很不夠用啊！一時間，所有人都散了，動作飛快。
章會計：“我發現，還是你最會對付這幫人。”
許老三睨這個老奸巨猾的，說：“你還不是一樣？”
他坐了下來，緩緩開口：“我估摸著，公社好找咱們了。”
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了許老三，許老三微笑：“咋的，你們不相信？”
大家相信，但是卻又不想相信。
公社找他們，那八成就沒有好事兒了。
許老三笑著說：“公社也給了咱們造紙廠很多便利，哪可能一點好處也不要？公社的廠子不用咱們多想，但是咱們公社又不止咱們一個大隊，肯定是希望咱們能分一杯羹的。”
大隊長是最不樂意處理這樣的事兒，但是身為大隊長，也不可能不管。
他說：“總之，咱們造紙廠是不能安排人進來的。這個也彆想咱們讓出去。”
許老三：“所以咬準了這條線，彆的你就得讓步啊。”
這是指養殖了。
說起這個養殖的事兒，大隊長心氣兒更是不順的，總是有些消息，要走漏出去。所以有一些大隊，已經開始養殖了。不過倒是不像他們大隊這樣家家戶戶都參與，反而是小打小鬨的單打獨鬥。
當然，他們村裡其實也未必不想插手，隻不過這個時候插手總是怕許家屯兒找上門鬨事兒，所以倒是默認了大家各自單乾。出貨量大了，也就導致本地的價格現在是每況愈下。原本是六塊，現在已經五塊了。
也真是好在，許家屯兒沒有在本地出貨。
不過，許老三也感覺得到，省城那邊的生意，也未必行得通了。快一年了，人家也該反應過來打算自己乾了。再一個，他們的紙袋子生意，似乎少了一點點。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人家當地就有的企業，開始是沒有這個想法，或者說也沒看上這個小利潤。但是架不住量大啊。難免就會有想法了。
許老三：“公社這邊，大隊長你得咬準了，這是咱們村裡的技術，咱們土地不太行，靠著這個吃飯，絕對不能讓步。而且，咱們雖然是村集體的企業，但是稅收上也跟其他國營企業一樣，都是按時納稅了的。既然都是扶持，扶持我們大隊和扶持其他大隊，有區彆嗎？我們不是不交稅的。”
大隊長點頭：“你說的對。”
許老三：“再一個，作為回報，我們可以把土鱉的養殖交出去。”
“什麼！”大隊長睜大了眼。
許老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一點好處也不給公社，公社還怎麼扶持咱們？我實話跟你說，我覺得省城那邊早晚會想自己乾，不如趁著暫時還沒有這樣，及時收手。我們把這條線路交給公社。具體這麼談，讓公社自己去處理。不管價高和價低，不是我們大隊的責任，是公社那邊統一訂。”
大隊長：“那咱們大隊就賺的少了。”
章會計：“如果不這麼做，那麼時間長了，那邊有了自己的養殖基地，也不會用我們。雖然可能短期的利潤小了，但是保了長期。而且，咱們也能賣用社一個好兒。”
大隊長歎息一聲，說：“隻能這樣，稍後我會召集村民開會。”
許老三抬眼，譏諷的說：“你得讓他們知道，是他們把養殖的方法說出去，才有這樣的結果。這件事兒怪不得我們。當然，他們也可以不同意的，但是從明年開始，大隊就不組織往外地賣土鱉了。畢竟，大隊不能倒貼錢吧？”
大隊長：“你這是戳他們的心。”
許老三冷笑說：“那誰管得著呢？他們把三令五申不能對外公布的方法公布出去，難道就想當做沒事兒嗎？”
他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是他討厭彆人拖後腿。
“這些你自己斟酌著來吧，稍後我打算再去一趟省城。”
大隊長：“怎麼？”
許老三：“如果這邊把養殖的事情交出去，我總要給公社的人引薦一下王主任吧？另外一個，我覺得咱們的購物袋得有點彆的花樣兒。再爭取一下市場。”
大隊長：“啥花樣兒？”
許老三：“例如，加印個五角星，或者是愛心什麼的？”
他語重心長：“我們不斷的進步，才能壓住他們當地的造紙廠啊！誰讓咱們小門小戶呢。”
大隊長：“這話真是紮心啊，但是倒是大實話。但是如果油印，咱們沒有那麼多買設備的錢啊。”
而且，彩色多難啊。
許老三：“所以，我想的是，直接蓋印。”
“蓋印？”
許老三：“找建義刻一批圖案印章，咱們直接蓋印。”
“那印泥？”
許老三：“價格不增加太多，用個屁的印尼啊？那不是錢啊！我們直接在山上采花啊！他們小姑娘塗手指甲那個紅色花兒，就沒問題的。我們可以多采一些，然後儲存使用。”
大隊長由衷的感歎：“要不，咱倆換換吧？你當大隊長，我給你當跑腿兒的吧？我咋覺得你腦子比我快多了呢。”
許老三：“休想套路我乾活兒。”
他才不要當大隊長。
“那蓋印也需要人手吧？”
許老三：“那村裡孩子不是好些都不上學？找十來個過來唄。咱不給錢也不給工分，就把大隊的雞蛋按照收購站的價格收一收。每個孩子乾三天給一個雞蛋。我相信大家肯定都想來。咱們這既補貼了村民，又為大家消耗了雞蛋，自己還省事兒了，不是挺好？大隊長啊，咱們能不用錢解決的事兒，就不能用！”
大隊長懂這個道理，點頭：“我曉得。”
現在可沒有什麼童工的說法，十歲的孩子，都是可以拿一半兒工分上工的，如同小桃子這樣專心讀書的，反而是不多。大多數小孩兒，玩玩鬨鬨的同時，更多是給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可以在這裡乾一點短工，相信這對大家都是很好的。
他們也明白，增加了小朋友。可能是讓他們的成本又增加了一點，但是為了搶占市場，總歸是值得的。要不然，等省城的造紙廠把他們擠下去，他們在想進入就難了。
許老三這邊每天忙碌，小桃子的日子倒是過的挺愜意的。畢竟，他家人賺的不少，而且還有一些外快。自然不會虧了孩子。秋風漸涼，許桃桃是最高興的。
因為，她又可以穿她的小皮鞋了，這個小皮鞋啊，春秋穿最合適了。
穿上小皮鞋，她就是最可愛的小公主！
二年級的許桃桃表示，她還是最閃亮的那顆星。
因為許桃桃穿了小皮鞋，同班的李翠翠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了。哦對啦，上學期的期末，她又沒有考過許桃桃。不過小姑娘再次發誓要趕超許桃桃。
許桃桃對李翠翠的評價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不過，小桃子也不驕傲，每天下午還是按時學習。這就是很沒辦法的，不是他們這邊這樣，而是全國對學習，都不是很在意，一點都不熱衷。各個地區的方案不一樣，但是基本上，十之七八的小學都是半天課程。
上麵的政策是這樣，下麵自然就更加不在意了。
如同許桃桃這樣會每天帶著幾個小夥伴學習的，那是鳳毛麟角。像是村造紙廠招收幫忙的小朋友，村裡的小孩兒就躍躍欲試，很希望自己能夠被選上。
三天就能換到一個雞蛋呢。
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
不過他們這些還在上學的小孩兒都沒有機會了，海風海浪格外的羨慕：“如果我們不上學就好了，不上學就能乾活兒賺雞蛋了。就算不能賺雞蛋，我們也能撿柴換工分。”
許桃桃看他們的眼神兒像是看小傻子，她說：“你們好笨哦，怎麼可以為了一點點雞蛋，就放棄學習呢。隻有好好學習，才有出路的。”
海風海浪：“哪裡蠢？”
許桃桃：“哪裡都蠢。咱們村找記分員，還要高中畢業咧。勻婷姑姑還有我爸爸都是念過書的。不念書的人，將來隻能做苦力。我爸爸說了，城裡招工，也要初中畢業的。如果你們不念書，現在日子是寬裕了，但是長遠來看，就是沒有遠見的大笨蛋。”
“可是咱們村的婦女也沒有怎麼念過書，一樣可以在造紙廠做工人。”
許桃桃叉腰：“你是婦女嗎？”
海風海浪：“………………”
她小小的人兒，很是語重心長：“我爸爸說的不會錯的，不管怎麼樣，你們也要拿一個初中畢業呀。”
這個話，倒是不假。
小賀嘉堅定：“小桃子說的對。”
在一旁聽了全程的茂林撇嘴，“桃子表妹放個屁，你都能說是香的。你就是個狗腿子。”
許桃桃戳她表哥：“你怎麼說話呢，想讓我找姑姑告狀，是不是？”
茂林一秒就慫了：“我錯了，嚶嚶。”
許桃桃：“哼。”
茂林眼珠子嘰裡咕嚕的轉了一下，說：“表妹，你的小皮鞋真好看哎。”
誇獎表妹，總是不會錯的。
果然，就看小桃子翹起了嘴角：“那是當然，這個鞋子好貴的，我要穿很多年。”
其他小孩兒點頭，相信這個話，畢竟，小桃子的鞋，還真是明顯有點大呢。
“賺錢好難哦，對了，今天他們都在大隊工分換錢。”茂林低聲：“也不知道，我家能換多少。如果我們家換的多，我奶就能買肉吃。”
小許朗：“我家也能吧？”
他往窗外看了看，說：“要不，咱們去看看？”
因為今天要兌換工分，所以造紙廠和學校都不上工，這可是很難得的大休假了。他們小朋友還好，學校是隔三差五放假的，但是造紙廠不是的，自從開門，這是第一次大停工。
往常他們都是輪休的。
一周隻有一天假期。
不過這對大家來說也很好了。
許桃桃：“去看看？”
“對啊，要不要去？”
許桃桃其實也可好奇了，她抿著小嘴兒輕輕點頭：“想去的。”
既然這麼說定了，大家也就不耽擱了，幾個小孩兒趕緊穿鞋，許桃桃飛快的鎖門，一群小家夥兒，噠噠噠的就往大隊跑。彆說是他們啊，彆人家的小孩兒，其實也一樣呢。
雖然大人們都不許孩子們來，但是偷看總是可以的。
小許朗：“走，我們去這邊，我知道一個縫兒，能看的可清楚了。”
許桃桃：“朗哥哥你超厲害的。”
許朗笑了出來，說：“那是當然，我是老大啊！”
他們幾個孩子很快的跑過去，路上遇到了不止一波小孩兒，這個時候哦，彆說平常是不是有小矛盾了，都彼此打著收拾。悄無聲息的靠近大隊部。
在與大人的鬥爭上，小孩兒們可是很一致對外的哦。
一群大大小小的小崽崽，都趴在籬笆院兒外麵，
此時章會計正在算賬，勻婷點錢，可彆說咧，她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多錢。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險些昏過去。不過，這乾了一會兒，她就覺得手裡的不是錢，而是紙了。
章會計：“我再說一遍，這一次咱們按照整數統計，直到元。多餘的工分累積到下一次。另外，沒叫到名字在外麵等著。”
他看向勻婷和負責記錄名字的袁知青，也再次叮囑：“有些事兒知道歸知道，彆出去東家長西家短的嚼舌頭，給村裡引來麻煩和賊，那你們也就彆乾了。”
兩個人都認真的回了好。
章會計高聲：“下一個，許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