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顧爺爺的阻止，倦鳥入巢般撲到爺爺懷裡，用力抱著他的大腿。
老年喪屍張開手，小心翼翼掀起自己血染的衣擺，免得弄臟邊邊，嘴裡發出溫柔地低嗬，末了再次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邊……邊……不……哭……”
他說得異常艱難，但吐出的每一個都很清楚。
邊邊猛地抬頭，圍著爺爺高興地跳了起來：“爺爺，你會說話了！”
爺爺重複：“……不……哭……”
小姑娘破涕為笑，重重擦掉眼淚：“嗯嗯，邊邊不哭。”
爺爺不說話了，他目前隻能說這四個字，對著失而複得的寶貝，他忙打開手裡的大袋子，討好地從裡麵拿出灰色小熊遞給邊邊。
灰灰……
見到好朋友的邊邊緊緊抱著灰色小熊親了親，情緒徹底穩定下來。
三級喪屍圍著邊邊，急得撓頭抓耳，他不能說話，神智恢複得也沒有爺爺多，隻不斷低吼，用行動讓邊邊注意到他還在旁邊呢。
“祝淵叔叔。”邊邊終於注意到三級喪屍，乖乖抱了抱他。
三級喪屍咧開嘴，驚悚地笑了起來，想摸摸邊邊的頭，手抬到半空，又在爺爺冰冷地瞪視下慫慫地縮了回去。
不知道喪屍這麼人性化的何、周二人，見此一幕，齊齊驚吊了下巴。
“小春春，這兩隻喪屍怎麼回事？”莫曉春給了簡短而有力的回答：“他們保留了一部分自我意識，彆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等邊邊和兩隻喪屍說完話，羅業生才蹲下和邊邊齊視，小姑娘舉起手腕上的輪回環：“羅叔叔，你疼不疼？”
羅業生揉揉她的腦袋，見她柔順的頭發被汗水打濕，嘴皮乾乾的，僅僅一天時間，白嫩嫩的團子變得臟兮兮的，頓時心疼：“叔叔沒事，沒超過咱們設置的距離。”
邊邊鬆了口氣，堅定道：“等爸爸下次來，我讓他把手環取掉。”
不能連累羅叔叔。
“不用。”羅業生笑道，以前他總想著解開束縛他的輪回環，現在不想了，“有了它，我和爺爺還有祝淵叔叔才能這麼快找到你。”
邊邊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右腿，動作弧度很小，沒人注意。
江俞也湊了過來，邊邊立刻甜甜地喊了聲：“江叔叔。”
一瞬間，江俞感覺自己一顆心像是被溫泉泡過，暖得不行。
和大人們說完話，邊邊噠噠噠跑回去將安靜打量眾多人類、默默分析他們的山羊領主拉過來。
“這是……”邊邊想介紹山羊領主的名字，卡了一下，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哥哥叫什麼，隻好略過，“……哥哥，他趕走了光頭叔叔，救了我。”
話音一落，小姑娘發現了光頭三，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麵無表情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在山羊領主身上停留片刻，旋即重新低頭。
邊邊定定看了會兒爺爺和祝淵叔叔殘破的身體，握緊小拳頭，再不理會光頭三。
她是恩怨分明不假，但這一點遇到爺爺時，就不複存在了。
在場大人聽了邊邊的話後，落在山羊領主身上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一個沒有異能的小男孩，是如何趕走A級上階雷電係的光頭三救下邊邊的？
羅業生也有很多疑惑，但有外人在，他暫時不好多問，作為邊邊身邊能正常交流的“家長”，他朝山羊領主和藹道：“小朋友，怎麼稱呼你？”
山羊領主沒有名字，硬要說的話，他的名字是“領主”：“……你可以稱呼我為臨央。”
他快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這個孩子太不像一個孩子了。
羅業生心裡滑過這句話，麵上不顯，道：“臨央，你受傷了，讓叔叔看看。”
與此同時，狂龍隊小聲說話的三個成員皺眉，莫曉春道：“那孩子被抓了？”
剛才大家注意力都在邊邊身上，現在轉向山羊領主，才發現他肩膀和後背的衣服均有血跡透出，從衣服撕爛的痕跡看，那明顯是爪痕。
大人們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都是過來人，這樣的傷口意味著什麼，大家清楚。
山羊領主本想說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在話即將出口時，想起自己現在已經是人，如此說話，會引起猜測。
因此他放任羅業生檢查他的傷，還朝邊邊彎起眼睛笑笑，表示自己沒事。
旋即一愣，因為邊邊呆呆地看著他，慢慢的，眼圈唰的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旋即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和剛才見到爺爺的大聲哭泣不一樣，此時的她死死盯著山羊領主的傷口，無聲落淚。
羅業生拉開山羊領主肩膀上的衣服，看清傷口後，心咚的沉了下去。
那是獸爪印，傷口周圍已經泛起不詳的黑色，將傷口襯得怵目驚心；後背上的抓傷同樣如此。
狂龍隊的人圍了過來，隻看一眼，便知道傷口已經感染。
“這樣，我們先帶小臨央回基地，”何禾禾打破沉寂，“就算感染了，也有一定幾率覺醒異能呢。”
然而孩子覺醒異能的幾率太小了。
百分之九十的成年人都抵抗不了病毒的侵蝕，小孩更是少得可憐。即使是南基這樣的大型安全基地，其中的少年異能者也隻有兩三個。
“羅兄，錦心小區沒辦法住了，你和邊邊跟我們一起去基地吧。”江俞道，“至於爺爺和祝兄……”
“他們雖然不能進基地，卻可以留在基地附近，隻要小心一點不被發現，不會有危險。”
這話是對邊邊說的。
大家其實很清楚，兩隻喪屍留在大山裡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大山不會有人來，而去往城市裡，極容易被異能者發現。
五級晶石和三級晶石，對異能者來說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山羊領主從眾人的反應明白怎麼回事，也明白邊邊為何無聲哭泣。
“我不會感染。”他道。
一直生活在被暗物質侵蝕的獸星，山羊領主從來不受其影響，來到這個世界，自然也不會。
說完，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下，山羊領主動了動肩膀，緊接著傷口邊緣蔓延的黑色如潮水般退卻，直至消失，流出鮮紅的血液。
……？
大人們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山羊領主，唯獨邊邊笑了起來，紅紅的眼睛彎成月牙：“我就知道，哥哥是天上的神仙，不會變成怪物的。”
沒有人知道邊邊剛才有多害怕。
然後，她朝狂龍隊的莫曉春道：“姐姐，你們可不可以等會兒再回基地？”
莫曉春被主動喊姐姐，喜滋滋地摸了下自己的臉，下意識道：“為什麼呀？”
邊邊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會兒，旋即揚起明媚笑臉，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撩開沾了灰塵變得灰撲撲的公主裙裙擺。
隨著她的動作，眾人目光落向她白嫩嫩的小腿兒，她的皮膚嬌嫩，因此，右膝蓋上那一小團跌擦傷便格外顯目。
緊接著所有人臉色大變，因為――以那團變成烏青的擦傷為中心，青黑色的細小血管一根根突出來，如蛛網般迅速蔓延整條右腿。
邊邊劇烈咳了起來，覺得身體很痛，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痛，她向來很能忍痛，於是忍著繼續道：“羅叔叔，我快要變成怪物了……”她還太小，不太能隱藏自己的情緒，說到這裡時，有些害怕地停頓了下，隨後又努力揚起嘴角，“……等，等我變成怪物，你就可以砍掉我的手，把輪回環取下來了……”
吸呼開始困難，她難受地吸了口氣：“現在砍掉……咳咳……會好痛……變、變成怪物砍就不……咳咳……不痛了。”
這就是她讓狂龍隊晚點再走的原因。
變成怪物後，她和爺爺、祝淵叔叔就不會分開了。
等爸爸來了，他們會不會嫌棄變成怪物的邊邊呢。
這是邊邊失去意識前，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