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嫂帶著人到門口,隻聽得裡麵期期艾艾的, 心裡就是一咯噔, 原以為是那家的老爺子, 可是若是老爺子去了,那應該給上海馮家遞帖子的。
進門才知道, 竟然是那家大姑奶奶,四太太哭的跟淚人一樣的, 並沒有親友親來,為著是已經出嫁了的姑娘,沒有在家裡辦事兒的道理。
隻四太太說是請人來念往生咒, 下輩子祈福給女兒投個好胎。
那禎禧進門的時候, 四太太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隻引著她到靈堂裡來, 外甥就一直跪在那裡, 看著那禎禧來了, 膝行到她跟前, 期期艾艾的抱著她的腿哭。
這個外甥, 那禎禧很是疼愛, 小時候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 生怕他營養不夠個子不夠高,沒想到長大了,還沒到賺錢養家的年紀, 大姐就去了, 一點兒子的福氣都沒享受到。
她摸著外甥的頭, “你媽熬了一輩子,想著哪一天能當婆婆享福,一輩子沒等到。”
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不忍啊。
懷中稚子,何等的不忍心啊,大姐是何等的不舍氣啊,難怪是死不瞑目。
想到這裡,那禎禧心裡麵不斷的翻滾,再不去看大姐一眼,“好孩子,你隻管在家裡住下來就是了。”
那禎禧沒上香,隻去了後院見老爺子,自從大姐兒出事以後,老爺子便是躺下來了。
那禎禧進門,屋子裡麵光線昏昏沉沉的,雖然是暑熱天氣,隻老爺子一個人覺得冷,竟然還蓋著薄被子。
“爺爺,我回來了。”
老爺子曾經目光澄澈,隻需給你看一眼,做了虧心事的大姐夫就不敢再去看第二眼的人,如今目光渾濁,逆著光線仔細看眼前的少女,許久才紅了眼,“三姐兒--”。
隻喊得那禎禧眼淚都下來了,“爺爺,大姐沒了。”
老爺子這才放聲大哭,眼淚濕了鬢角,大姐兒沒了,那是他第一個孫女,長子嫡孫老太太心頭肉啊。
“你大姐,是被氣死的。”
那禎禧拉著老爺子的手,坐在床前,老爺子氣色已經不是很好了,往日裡昏昏沉沉的隻吃藥,飯都吃不進去了,今日大概是那禎禧來了,氣色竟然好了許多。
四太太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看來公公是家裡的脊梁骨,有老人家在,再大的事兒也有人坐鎮,心裡麵有譜兒,不然的話,四爺辦事的樣子隻怕是出蘑菇的。
親自下了廚房,“我來做,禧姐兒回家了,給她做煮餑餑吃去,老爺子給他做了烙餅,香的很呢。”
活著的人終究是比死了的人要重要的,她就盼著老爺子多吃兩口飯。
手上用勁兒都費事,她也是熬了許多天的人了,一直沒合眼,眼睛都漚下去了,眼角的皺紋一下子就多的數不清了,她麵子上得撐著,其實夜裡麵都是熬著的。
一圈一圈的給擀麵餅,薄薄的跟紙片兒一樣的,這是單餅,放進去鏊子上,一會兒就是一張,裡麵不放油鹽,隻有麵香味兒,這邊的人□□餅。
再有各色的小菜雜拌兒卷進去,或者是做了京醬肉絲,配著黃瓜絲蔥白,這是能上宴席的大菜呢。
卷起來一張餅,沒有小手指那麼粗,那禎禧能一氣兒吃十個八個的,這麼一大家子吃飯,您說費事不費事這麼多功夫吧,可是四天太願意乾。
三姨娘隻每日裡拎著大茶壺,棚子裡麵的舊親故友來了,她得去倒茶去,還要煮了麵端上去,家裡頭雖然是不闊綽,但是總得是吃碗麵。
滿人家的規矩,無論是婚喪喜慶的,都要吃麵,有闊綽的人家是麵陪著酒菜,沒有的就是做了羊肉麵來吃,無論是多遠的親戚來了,必是要吃一碗羊肉麵,再來兩杯蓮花白的。
家裡親戚沒有通知到,可是竟然有四爺的朋友們來了,三姨娘一看,急忙的到了灶房裡麵,“太太,來人了,都是四爺的朋友們呢,說是來家裡幫忙的,若是有事兒隻管著開口就是。”
四太太拿著手裡麵的擀麵杖,忙不迭的去洗手,又拍打了身上的麵粉,四爺沒白交了一圈的好友。
都是聽著泰和茶館的黃掌櫃的說的,都是街麵上行走的人,四爺平日裡待人和氣,誰家有個難處的,就是拉黃包車的找上他了,但凡他兜裡麵有一個子兒,絕不瞞著你不給的。
因此大家托了黃掌櫃的來家裡,合著幾個極為關切的朋友,來送錢來了。
黃掌櫃的認門,先給四太太行禮,“嫂子,我們來看看,家裡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儘管說。”
四太太感激的不知道如何感激,人家但凡是有這麼一分兒的心,四太太就想著回報十分的人。
一群人煙酒不擾,放下來禮金就走,任憑四太太怎麼勸著吃碗麵,均是告辭。
四太太捏緊了手裡麵的荷包,去給老爺子看,裡麵有兩百塊,還有帶著人名兒的,那禎禧看了一眼,有拉車的湊了幾毛的,也是郎大爺這樣闊綽的給了一百的,黃掌櫃的二十元,都是湊起來想著給四爺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