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有一個月了,等著那禎禧入學的時候, 他也轉院到了北平去調養去了。
那禎禧其實文學底子要好很多, 這個姑娘,是三歲背唐詩的滿清遜孫, 她的國學功底不比任何一個人差的,四書五經即使是這個年紀了, 也是張口就來的。
她上了大學, 老爺子是開祠堂敬告先祖的,這要是大清還在的時候, 這樣的才氣,最起碼是個三品大員, 每當這時候, 老爺子總是遺憾, 合該是個孫子的。
“你要學什麼呢?”
那禎禧想了想, “我要去學科學。”
老爺子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他已經到了入土的年紀了,老眼昏花, 腿腳不便了, 可是他心有寬慰,這孩子原以為是要去當個文學家, 或者是去學哲學, 或者是去學文物修複, 古玩鑒定, 這畢竟是旗人的老本行不是。
可是這孩子, 好大的口氣,一開口就是了,要去學科學,誰知道科學是個什麼東西啊?
但是科學能救國,能趕超列強。
“那就去學。”
想去乾什麼,就去乾什麼,再不要跟四爺一樣的,在部門裡麵,混吃等死的去聽著上麵的話,不過是字啊一個牢籠裡麵,維持著表麵的風光體麵罷了。
“我想著等著我學好了,興許哪一天,能用的上我,我就去幫一幫個把的人去了,再不能讓我的子孫後代,跟我們一樣的。自打我小時候,咱們就受欺負,受著洋人的罪,現在我都大了,我們依然受著洋人的欺負,不應該是這樣的。爺爺,少年強則中國強,以後弟弟妹妹們,也要這樣才好。”
“你自己去,彆拉著你弟弟妹妹。”
誰能跟她一樣的呢,老爺子心裡麵想,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有膽魄跟上進心的。
眼看著家裡孫子要娶媳婦了,小五等著念完高中也不念了,到時候去城裡麵找事情做,沒多久也是要嫁人的。
她不嫁人,年紀大了,三姨娘每日裡都要說,成了心病一樣的。
四太太對著四爺歎氣,“不是我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我也喜歡她讀書,也知道讀書好,可是這世道啊,對多讀書的女孩子,不仁道。”
太平盛世裡麵,你就是天天讀書,一直上學,她也是不怕的,可是一個女孩子,如此優秀出眾,她難免是擔憂的。
四爺美滋滋的,這些孩子裡麵,沒有一個是給他掙臉的,入職這許多年,家裡沒有一件兒的喜事,這下子好了,自己脫了鞋子,“再不要說這樣的話,孩子聽了要難過的。你也不要擔心找不到婆家,我們這樣的姐兒,何愁找不到婆家呢。”
說完了,還是美滋滋的,“就光是我們部門裡麵,知道我們三姐兒考上大學了,跟我麵前提的人,就有好幾個呢,這可真的是,讓我也當當老丈人的福氣吧。”
一共是這麼多的女兒,可是沒有一個是他能理直氣壯當老丈人的,人家是對著女婿講排場,可是四爺不這樣。
就跟隔壁一樣,娘家要一百二十元的彩禮,閨女委屈一輩子,他怕這個,覺得生女兒就不如生兒子,一個原因就是怕她委屈。
因此他的女兒,嫁出去了,彩禮都是當陪送的,就是這樣,自己個還要貼上一份兒,好聲好氣的對著女婿,生怕他回家錯待了女兒。
對著馮二爺,那就是更沒底氣了,人家財大氣粗的,自己家裡吃著用著人家的,一些話兒是真的不好說。
四太太聽著這話兒,眉頭也舒展開了,“這是好事兒。”
“可不是好事兒,咱們得請客,這多少年了,我隨出去的份子錢,都有許多了,趁著這樣的機會,咱們也熱鬨一下才好呢。”
“是這個理兒,隻是--”
四太太猶豫,還是錢的事兒,請客不能寒磣了最起碼要是城裡的飯館子,不出名的也不行,弄得四爺沒臉,咬咬牙,“家裡還能開支呢,你去請客罷了,咱們帶著海澱的蓮花白,不去用飯館裡麵的酒,再去買幾盒煙,要菜要肉的,你從飯館裡麵看著辦才好呢。”
四爺想著,這樣省錢,海澱的蓮花白,一人二兩,說的過去了,有抽煙的,這樣的價格的煙也是可以的了。
隻是沒想到,早上起來的時候,田家的姑娘來了,笑嘻嘻的臉,湊到那禎禧旁邊去,“恭喜你考上大學了,你可真厲害。”
那禎禧直起腰來,拍拍手,瞧著這姑娘,笑起來是多麼天真啊,多麼陽光啊,可是誰知道,她背地裡是這麼虐待嫂子的呢,但凡是嫂子有的她沒有的,必定是要壞了的。
嫂子有一雙新鞋,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給扔到泔水桶裡麵去,一下子就暈染開了,新鞋子成了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