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蓁蓁本來在炮製藥材,把手中的藥杵放開,彎腰抱起來了像是炮彈一樣彈過來的小姑娘。
這個叫做謝文瀅的小姑娘,穿著的是杏色紗裙,脖頸上帶著一個如意瓔珞圈,頭發是用紅色的發帶係成結,輪廓模樣像是謝謹之,一雙眼像是娘親。
她這會兒剛睡醒,麵頰上還有一塊兒紅斑,那是躺在涼席上太久而留下的印子。
“姑姑。”瀅瀅對著謝玲甜絲絲地喊著。
謝玲笑眯眯地對瀅瀅說道,“是來幫你娘搗藥的?”
瀅瀅重重點頭。
幫娘沒問題,就是她想要多抱一會兒娘。
寧蓁蓁低頭搗藥了很久,小姑娘伸手捏了捏娘親的脖頸,很是認真地給娘親解乏。
這讓謝玲的眼裡笑意更濃,說起來,不知道弟弟和弟妹怎麼教孩子的,兩個孩子都是性情乖巧體貼。
年歲大一點是長子在平潮書院讀書,小大人似的;年紀小得就是瀅瀅,性情天真爛漫,又很懂禮貌,偶爾帶到杏春堂裡,年齡不大還會踩著凳子,抓藥看秤算賬。
十年的時間過去,安平侯府早已經成很久遠的事,現在的日子有時候讓謝玲都覺得做夢一樣。
《瞞天過海》那個話本從京都裡擴散到了各州府,就連秦樓楚館裡都有唱詞。這故事精彩紛呈,裡麵有預言,有天命,有破命,最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而且故事還有對應的現實。
話本寫的很好,有現實基礎火爆就一點也不稀奇。
這之後還湧現了不少優秀的話本,原本精裝版的話本,還有榮翟先生在書扉裡做美人圖,可惜榮翟先生的畫作千金難求,也就隻有《瞞天過海》裡麵是榮翟先生配圖,之後就再沒有了。
因為《瞞天過海》的話本火熱,不少人都還留意曾經的安平侯與老夫人的命運。
聽說老夫人在流放的路上就病了,大約沒有到流放地就去世了的,而謝贇在那邊做苦力,據說早就沒有早些年的風采,完全就是個老人,至於說曾經的安平侯夫人沈氏,在街上刺激得太過,好像是得了失心瘋,被接回了沈家,昔日裡的嬌嬌女被幽禁了起來。
夏日傍晚的風柔柔吹過身上,謝玲看著瀅瀅用小手扒拉娘親的耳朵,貼著她說悄悄話,寧蓁蓁被女兒呼出的熱熱呼吸噴在耳廓上,縮了縮脖子。
這幅畫麵,讓謝玲忍不住嘴角上翹,眼裡也盛著笑意。
這十年最讓人高興的是,聖上果然像是話本裡一樣仁慈,不僅沒有處罰謝謹之,而且還因為太子大婚,開了恩科。
兩年裡,謝謹之就從一介白身,到翰林院的編修,再便是在戶部、禮部與大理寺的輪流走了一圈。
幼弟謝水生的眼睛因為傷得時候太久了,就算是二弟妹的醫術好,也無法治愈他的眼睛。
當年因為家裡窮困無法讀書,現在有聖上的賞賜,不缺錢的情況下,三弟重新讀書。
或許二弟與幼弟都是天生的讀書苗子,讀書兩年就在私塾裡給人做啟蒙師傅。因為蒙學教得好,在五年前,去了平潮書院的蒙學院做夫子。立業與成家是也在三年前,三弟與一位和離的商戶女成親了,現在有了一個女兒,三弟妹又懷上了。
謝玲知道,家裡或許有些遺憾她沒有嫁人,尤其是家裡有了錢之後,也有媒人上門,她卻無意嫁人,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很好。
謝玲在這其中最喜歡的就是寧蓁蓁了,不像是三弟妹,似乎還是覺得女子應當嫁人,口中會暗示今後去世之後,連個上香的人都沒有,而二弟妹從不曾流露出一絲一毫這樣的表情,好像她並不在意女子嫁人與否的事。
女兒家嫁人不嫁人,都是自己的事,倘若不嫁人,都是血脈親人,無非是到時候幫襯一把。
因為對二弟妹的感激,謝玲其實在學醫上沒什麼天分,也會幫著炮製藥材。
謝玲不光是感激寧蓁蓁,也敬重二弟妹。謝玲看不懂脈案,也見不了那些血,但是不妨礙她認為弟妹是個很厲害的人。
有誰能妙手回春,在胎位不正的情況下把胎位回正;有誰能夠金針撥霰,讓瞎子重見光明;有誰能和閻王爺搶人,在已經沒有了脈搏的情況下,又讓人有了生機……
想到了寧蓁蓁的醫術,謝玲又想到了二弟妹的娘家柳家來。
柳禦史早已經不是禦史了,不知道是誰盯著柳禦史行事,不停地在蔽竹筒裡寫柳禦史的私德不佳。
從兒子納美妾,到夫人為女兒謀劃算計婚姻,讓柳禦史在都察院裡都坐不穩,每日裡像是火燎了屁·股一樣,最後則是用養外室作為清算,柳禦史在壯年之際,本還可以往上走一走,就被迫告老。
京都裡不少人都猜測,柳大人是誰拉下馬的,謝玲剛開始也猜測,但是猜來猜去,都沒有想到,居然是二弟妹做的,她還痛快承認了。
謝玲還記得當時寧蓁蓁一邊搗藥,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幸好他自己告老了,不然我少不得要寫個話本,好好說道一下當年柳大人是怎麼逼良為外室的。”
謝玲還記得當時正好一抹陽光停駐在寧蓁蓁的長睫上,她認真地搗藥,似乎藥材要比她口中柳大人的事更重要,把柳大人弄下台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比不上搗藥這等小事。
當時謝玲的心砰砰直跳,有模模糊糊有一種感覺,這話二弟妹說出來一丁點都不奇怪,她的看法與很多人都不一樣,如果要是深入去想,應該說是二弟妹的身上有自成一套的想法,並不會因為彆人而動搖。
給人一種安寧的平靜感,例如就讓謝玲覺得,女子不嫁人也沒什麼打緊的,當年也支持謝謹之去翻舊賬去敲鳴冤鼓,那麼整治生父柳禦史,好像也不奇怪,畢竟曾經的柳禦史確實對不住二弟妹的母親。
在讓安平侯府樹倒猢猻散後,二弟與二弟妹一起查當年柳禦史養外室的事,也就知道了溫氏性情懦弱生得貌美,是柳禦史誘拐了溫氏作為他的外室。要是能給貌美的溫氏多一個選擇,她是不會做柳禦史的外室的。
“娘,爹回來了,還有哥哥!”瀅瀅的聲音大了起來,謝玲也就從深思裡走了出來。
她手腳利落地收拾起來藥材,好給二弟一家人空間。
寧蓁蓁看了過去,是穿著官服的謝謹之,牽著長子謝文宸。
瀅瀅從她的懷中掙脫,小短腿跑得飛快,把哥哥的腰緊緊抱住,然後脆生生和謝謹之招呼。
謝文宸的腰被妹妹抱著,不倫不類地給娘親行禮,“姑姑。”
他也對著已經收拾好東西的謝玲招呼。
“姐。”謝謹之對著謝玲行禮,謝玲回禮之後對著寧蓁蓁說道,“藥我已經收拾好了。”
“謝謝姐姐。”寧蓁蓁甜甜一笑。
謝玲回之一笑,便離開了,等到離開了院子,回頭看著那夫妻兩人,有時候她也會想,成親如果像是二弟與二弟妹這樣也是好的。隻是,要找到這樣一個人,何其困難,還是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最好。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