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光線穿透稀薄的空氣從他身後劈落, 他清俊的眉眼埋在陰影裡,難以言明的情緒覆蓋了周身。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 慢慢地挪開了視線,還算平靜地開口, “你能不能認真點, 彆……”
彆看我, 隻看題。
“嗯?”梁靖川懶洋洋地抬了抬視線, 嗓音低緩勾耳,“怎麼了?”
要命。
許昭意捏筆的手微頓,狀似不在意地撇開了視線, 心尖跟著顫了顫。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她想起黑暗的角落裡, 仰首擦過他唇角的瞬間。
也是這樣, 呼吸絞纏。
一旁的趙觀良沉浸在悲痛中,半晌沒聽到動靜,才抬頭詫異地看了眼,“欸, 你臉怎麼那麼紅?”
許昭意薄唇微動。
還沒想好說得過去的措辭,梁靖川垂了垂視線, 懶懶散散地朝後靠去,微微一哂。
“熱得。”
許昭意毫不客氣地在桌底踹了下他, 無聲地剜了他一眼。
“熱得?現在才三月底, 很熱嗎?”趙觀良莫名其妙地逡巡了一圈, “好像也沒開空調啊……”
“你再把這道題做一遍,我去點杯飲料。”許昭意忽地截斷了他的話頭,撂下手中的筆,起了身。
“掃個碼就能下-單,不用跑一趟,”趙觀良扭過頭來,莫名其妙,“不是,她怎麼跑得那麼快?”
能感覺到許昭意身形明顯的僵了,梁靖川唇角翹了翹,薄唇再次掉落兩個字。
“渴得。”
許昭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腳下像生了風,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跑慢點,”梁靖川看著她的背影,骨節分明的手將手機調轉了個方向,語調一貫的散漫,“幫我帶杯伏爾加河。”
許昭意回眸看了他一眼,微笑著問道,“伏什麼?”
“伏爾加河。”梁靖川耐心地重複了遍。
“什麼河?”她眨了眨眼。
“伏爾加河。”他耐著性子。
“伏什麼河?”她繼續茫然。
“許昭意。”梁靖川抬了抬視線,微微眯了下眼。
許昭意麵上堆了標準的假笑,轉身朝櫃台走去,“聽到沒,給他來杯伏地魔。”
新開的小店白天客人寥寥,足夠冷清而安靜。店員正趴在櫃台追劇,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竟然真順著她的話走。
“我們好像沒有這種,有配方嗎?”她下意識地想要搜索,“可以現場為您調。”
“哦,我也不會,”許昭意不太在意地彎了彎唇,“要不你拿瓶殺蟲劑,兌上兩片耗子藥吧。”
“啊?”店員茫然地抬眸。
“開個玩笑,”許昭意麵不改色地點了點菜單,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長島冰茶、芒果班戟,還有一杯伏爾加河。”
吃瓜群眾趙觀良一直忍著沒出聲,用餘光瞄了眼梁靖川。
後者眸色淡淡的,即便聽到那聲“耗子藥”,也沒什麼反應,隻無聲勾了勾唇。
趙觀良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撈起課本遮住了臉,戳開“爺爺和七個小矮人”群。
“我靠,哪位大哥行行好,過來一起複習?他倆又開始了,又他媽開始了,我太難了。”
一片死寂的企鵝群瞬間複蘇,消息刷地飛快。
“誰讓你當電燈泡啊,早說了這是送人頭行為,勸你吾日三省吾身,傻否,蠢否,笨否?”
“老趙有難,八方點讚!”
“該,人家孤男寡女,你非得怵在粉紅泡泡裡發光發亮,報應啊!”
“狗屁粉紅泡泡,這兩人的走向太變態了,”趙觀良視線晃了兩個來回,無語地邊搖頭邊打字,“反正不是浪漫愛情片,應該是恐怖懸疑劇。”
還他媽是那種時時刻刻想搞死對方的橋段,標題趙觀良都想好了,就叫《誰比誰更狠之無人生還》。
好在這倆人互懟五分鐘,能安生兩小時。
話題無疾而終,難得都消停下來,安靜地繼續複習。趙觀良本來閒不住,可惜梁靖川和許昭意認真專注於一件事時話都不多,看著態度就挺冷。他剛冒出點放鬆的念頭,就被強大的求生欲按了回去。
效率史無前例的高,再加上內容不多,他又腦子活絡,一天下來確實有成果。
“我覺得我的銀行卡有救了,甚至能提提額。”基本解決重點題型後,趙觀良激動到千恩萬謝,就差沒三叩九拜了。
“那就為了你的錢途,這兩天多用點功。”許昭意很有成就感,慢慢悠悠地收拾東西。
“你現在要走啊?要不讓梁哥送你吧,”趙觀良怡然自得地轉了轉手機,賣力地製造機會,“這幾天不算安生,不是說晚上有尾隨的嘛,都上了社會新聞了,我覺得還是小心點好。”
許昭意無語地抬眸看他。
就他陰魂不散的特質,她還真有點分不清,社會新聞是真的還是他隨口瞎扯的。
“不早了,你一個人回去真的不完全,”趙觀良擋住了許昭意的去路,“你們不是家近嗎?順路啊。”
“用不著。”許昭意壓了下唇角,“你擋道了。”
趙觀良沒挪開,趁著梁靖川出去的空擋,他忍不住問了句,“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看梁哥挺不順眼啊?”
“想多了,算不上,我們相處得其實挺好的。”
許昭意乾脆利落地否認三連,似真似假地輕笑了聲。
“彆的不提,就為你梁哥,我成功地預防了好幾起謀殺案。”
“我操,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趙觀良還以為有什麼跌宕起伏、驚心動魄的傳奇經曆,“這麼牛逼是怎麼做到的?”
“通過自我克製。”許昭意皮笑肉不笑。
“……”
趙觀良一點都沒勉強,左右人走了也不是他最著急。他看著許昭意的背影,不緊不慢地點了根煙,怡然自得地等著梁靖川進來。
“人呢?”梁靖川晃了眼空掉的座位。
趙觀良敲了敲煙蒂,聳聳肩,“剛走。”
梁靖川掀起眼皮淡淡睨了眼,挺平靜的,難以捉摸的平靜。
“我可攔了啊,”趙觀良舉手作投降狀,“不過應該沒走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梁靖川清淡地應了聲,拎起外套,抬腿就走。
趙觀良嘖一聲,壞笑道,“欸,梁老板,您還真去追啊?人家避你跟避瘟神似的,您可得——”
梁靖川突然扭過頭,不溫不涼地看了他一眼。
“成,當我沒說,”趙觀良無可奈何地頓住,作勢在自己臉上摑了下,“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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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燈火璀璨。
距離不算太遠,許昭意打包了盒熱騰騰的關東煮,捧著小紙盒,慢悠悠地踱回去。
街道上川流不息,櫥窗玻璃上映出虛影,許昭意視線微微頓住。
也不知道是趙觀良的烏鴉嘴顯靈,一語成讖了,還是她今晚太過敏感——她總覺得身後似乎真的有人跟著自己。
她微微蹙眉,加快了腳步。
路過街角時,突然橫過一隻手。有人框住了她的脖頸,在她出聲前,猛然捂住了她。